唐雪见问他,“要不要佩个面具?你这样出面,恐怕会……”
景天拒绝了,他不愿藏头露尾,即便要受尽唾骂,他也要坦坦荡荡。人生仿佛飘萍一样, 许多时候没得选,那就只能向前看。
既然如此,他们就一路向青鸾峰去了。
沿途经过许多人间的城池村镇,山又一程,水又一程。一程是一程的景物,可瞧见的路上许多人的境况却大多是像似的。他们见过香火冲霄,见过百里迎佛,见过三牲祭祀,也见过河伯娶妻。神道修士与民间迷信竟是一体同胎,只要有神龛处,就有邪法流传。
天宫高挂,末劫降至。这样的时节有迷信滋生,也是无奈何之事。
神剑门已昭告天下,要聚拢世上有志气的人杰、妖类,大家同心协力,共克时艰。正道群侠以重塑天柱,或拦阻天星为志向,定要消解这场劫难,而神道邪修则自称能塑造无边乐土, 供人往生享乐,永不堕劫。
当初云天河祖师以他的太古星髓剑丸托举琼华峰飞升,阻绝昆仑仙路,而今神剑门欲图效仿云宗故事,将那太古剑丸炼化为擎天之柱,如此当保六界生民无虞。倘若这招不成,也可退而求其次,引动太古剑丸内蕴无量精气,将天星炸为碎片,灭一界而救五界,其尤可也。
神剑门这般大张旗鼓,乃至将所图之事四处宣扬,为的就是安人心,聚民望,在这般末劫之世,人民的信心正是千金都换不来的。
天下大乱,天上亦是大乱。
轩辕大天尊已昭告群仙,飞蓬办事不力,致使天人相冲,众卿宜竭诚同命, 共度大劫。
那云天河的剑丸仍横在天人两界之间, 群仙就不能下界,故而只得扶持神道修士,意图与正道抗衡,阻害神剑门之计谋,最好是要顺势炸碎人界大星,以保天界无忧。
景天在路途中常听唐雪见讲起他闭关这段时间来,她的见闻故事。讲起某地有个某姓村,民众不过千人,便有师徒九人修行神道邪法,师父自号武德星君,徒弟则自称天星童子,建了座好大的庙宇,皇家贵胄的气派,从村里遴选三百女子作星君妃子,美丑不论;又有某地某镇,人口过万,有僧道庙宇数十,各家主持皆是行邪道的神修,施迷魂咒法令信众如登极乐,自然香火不绝,全城百姓任凭僧道之流予取予夺;西极之地,幽冥大荒有赤身国,国中百姓不佩衣冠,一任自然,国主供奉一只龙首妖鸟,名渠车,声如自唤,每日扑食人牲五百,人面覆于翎羽,一春秋既落,化作妖鬼,与渠车同寿。
这样的故事,唐雪见拢共说了十四个,她亲身经历的不过两个,余下的都是同门见闻。
景天听罢,心中忽有种感慨:原来世上还有许多事情正发生,即便末劫将至,万类的勃勃生机却不会就此遽然坠入一片消沉。
相较之下,自他苏醒,终日闭关苦修,看似精益良多,又何尝不是怯懦逃避。似乎只要能永无止境地修行,就能忘却天崩,就能忘却罪孽。如今景天有了自知之明,到头来,他不过是随风飘扬的杨絮,从来没有什么主见,也不曾有过什么了不起的事业,处处都要被牵着鼻子走,就如棋枰上的一粒子,身不由己,犯错惹祸非是本愿,是天上仙神造业,渺渺宿命,天意半点不由人。
见他脸上竟透出一点笑意,唐雪见又惊又喜,悄声问他,“想到什么了?”
景天不解地转头看她,伸手触碰嘴角,这才发现自己笑了。他诧异而难堪地抿抿嘴,旋即松了一口气,没有再和本心较劲,他开口道:“我觉得很有趣。古人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想人生在世,本就是鸿毛,轻飘飘。”
“你倒学会说些难懂的话了。”
待他们赶到青鸾峰下紫云架,已是日暮,曾几何时,景天心心念念都想来这座埋葬祖师的悟道山头参拜,为的就是搏一线生机,救活龙葵。那时候,只消他用心做事,前途无限,而今他不曾立功,因故来此,实不能不感念楚寒镜回护慈爱之恩。
“这便是青鸾峰吗?好重的岚气,雾蒙蒙一片,什么景致也瞧不见。”唐雪见叹道。
“名山隐逸,为了一个清净吧。”
“正是此理,取掌门玉令,我们这就入山。”
二人捧出神剑掌门令,清光如月华皎皎,照彻了满山的寒雾,山间的沟壑溪谷也在华清波色中明媚可见了。这一重迷障不过是云天河随手所设,却不知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