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那两柄绝世宝剑,也没了便宜的烂铁剑。
两手空空,夜里群山有风吹拂,他哽声吟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他朝悬崖外踏步,不等唐雪见来救,只见他凭虚御风,步步高升,张开双臂,叫无涯无际的大风吹得他在夜下如白鹭一般游遨,他却不是用法力御风,而是叫风来渡他。
“这是,你的剑意?”唐雪见惊叹,“是剑术,还是灵术?竟有这样腾空的手段?”
景天回首望,面带凄然,“我如今也唯有这一道剑意了。”
自飞蓬演法后,他的剑道境界大有进益,终于脱了形器之窠臼,直指至道。
唐雪见为他高兴,脸上不由也多了几分欢颜,随他一道去拜见楚寒镜。
数月不见,楚寒镜的眉心多了道竖纹,面相也更疲惫,看到景天二人到来,她也不动怒,只叫他们自己就坐。
景天哪还有脸面入座,他跪在楚寒镜身前,“弟子不孝,铸此大错,宁愿受千刀万剐,别无所求。”
唐雪见默不作声,也在他身畔跪伏。不管他如何焦急。总归不曾改变心意。
楚寒镜见惯世事,天下负心者多,至情者少,每每遇见了,不免慨叹,她抬手示意二人起身,“景天,事到如今再说什么千刀万剐,于事无补。盘古之心破碎另有推手,而你亲身经历,想来知晓隐情,个中缘由你且细细说来。”
“是。”景天木然地应了一声,旋即开始讲述,“我曾做过一个梦,在鬼界投胎,有个女人叫我飞蓬。飞蓬是我的前世,也是神界的天将。在盘古之心,我昏迷之时,有个九天玄女托梦给我,让我做回飞蓬。我没有同意。他们想要利用我的剑意操控盘古元灵,将盘古之心封闭,销毁阵法,以此阻止本门绝地天通。因为我没同意,九天玄女就用法术从照胆剑里摄拿了前世业力,重塑了飞蓬精魄。他占据了我的身体,积蓄法力,逃出石牢,又在蜀山掌门帮助下进入盘古之心,打伤了师兄师姐,还杀害了一人。在最后关头,因他在操控我的剑意,我就乘机挣脱束缚,夺回了躯壳。而他附身盘古元灵,见大势已去,就用照胆剑自杀了。”
楚寒镜沉吟片刻,细细打量二人几回,似乎做了什么决断,却先叫他们回去等候消息,“你的剑意十分不凡,或有大用。个中原委我已知悉,你也莫再自责,留得有用之身,好为抗劫出力。”
“掌门,我罪该万死的。”
楚寒镜不忍他这样颓丧,扬眉怒斥,“你也是堂堂七尺男儿!为何做这副丧家之犬的瘟样!快些抖擞精神,今后就是要将功赎罪,也轮不到一个懦夫来!”
景天闻言一震,无神的眼瞳里终于迸出几粒火星,他悲哀的脸庞重现一丝神采了。
此后他终日闭关苦修,不过短短月余,竟连破两关,登上了十一重玉楼,又练就剑气化形的本领。他本欲勇猛精进,不想被一封掌门诏令打断,原来是琴心被困青鸾峰,需要着人解救,此时门内闲人,也独他一个,故而这重任就落在他头上。
景天得令就要出行,临走前,唐雪见又急急赶来。
“我随你一同去。”
景天由衷觉得温暖,他想笑一笑的,可终究笑不出来。脸皮仿佛是铸铁一样,沉甸甸的,连嘴唇的开合似乎也要耗费前所未有之努力,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去,探出食指,化去唐雪见肩头的几点细小的血渍。
自从景天闭关后,他们没有再会过面,唐雪见在外奔波忙碌,斩除各地淫祠,经历人世悲喜,相见时有许多言语,欲说还休,细细瞧了眼前人的姿容,忽然轻声叹道:“你怎么这副模样了?”
“什么?”
“你瞧上去,苍老了许多。”
唐雪见当空取一面水镜,立在景天身前,叫他看清镜中人,面容焦黄,形容枯槁,两鬓添了几缕华发,便好似雪中枯松一般直挺挺立在地上,唯独眼瞳里尚有几点光色,仿佛炭火余烬,一霎霎地明灭。
他见此形状,却笑起来,当初入谷时,要受三世幻境考验,他的未来身便是眼前这副模样。
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想来,一饮一啄,却似早有前定。
景天忽然不介怀了,他其实也无所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