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人界大乱,我神剑门与诸多正道修士联手,要肃清妖邪,只是……”
“只是什么?”
“神道修士十分懂得愚弄百姓,在民间各处根深蒂固,我正道中亦有心怀不轨之辈。更何况,即便我们胜了,也难逃一死。”
景天大吃一惊,“这是为何?!”
唐雪见深深地凝望他,一双眼睛里藏起了潮涛惊岸的哀情,“你随我来。”她只这样说。
景天的旧疾为飞蓬所治愈,新伤又渐渐好转,除却法力亏空,身体健康却反倒比早前好许多。他换上了旧衣,随唐雪见推门而出。
此刻夜深似海,乌云遮盖,神剑谷内灵光冲霄,灯烛通明,四面八方的人来来往往,都是行色匆匆,大家遇到他们二人,也当作没瞧见一般。
景天自知罪孽,便满脸羞愧,说不出话来。
唐雪见一路上都谦敬有加,每过一人,便俯身稽首。
她这样烈性高傲的人,竟会这样平易,景天暗暗吃惊,也随在她身后行礼。景天不知道,唐雪见是感念诸位同门回护之恩,否则如今岂还有他命在,这是为他还债。
同门相逢,受了唐雪见一礼的,也不好再摆颜色,或是颔首,或是回礼,不过却依旧忽略了景天。
他们就这样一路从谷中来到谷外,徒步攀上附近的山峰,在独高处,唐雪见抽出匣中虹影,挥剑斩却一天乌云。
长空云散,有皎皎之光遍撒。
仰头看,天宫高远,仙路渺渺,却从未如这般清晰可见。
天界就在彼处,在月与星当间儿。
此前的苍穹,不曾有过它。
流霞赛血,在天界大星的边沿丝绦般生发,有百千条,长亿万里,横亘霄汉。
那便是天星坠落的彗尾。
只望一眼,景天就知究竟,他寂然不语,心里已是沉沉万仞山。
亿万生灵,无边杀孽,落于一人,岂非泰山落于埃土。
“小伙计。”唐雪见在他身畔低声语,“你莫怕。”
景天挺立的身子便好似遭风的细柳,颤了一颤,将双眼紧闭,究竟没有动作。
唐雪见又唤他一声,景天却好似是死了,魂灵已从壳里脱出,不再留存世间,也不再对外界有甚回应。
唐雪见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知为何,便又要淌泪,她终是忍耐住,绕至身前,探手轻抚他的额头。
景天的泪将双目决堤,他睁开眼来,俯首凝望,唐雪见模糊的脸颊。
“唐大小姐,我,我恐怕是,闯了祸啦。”
“没事的,都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不会了,这次不会了。我有何颜面还留在世上……自从来到神剑谷,我从来只会惹事,不是伤了自己,就是伤了大家。都怪我,是我没本事……”
“景天,你不许再说。”唐雪见将手掌温柔地下移,贴住他潮湿的脸庞,“你也不许寻短见。你忘了,我们还要复活龙葵的。”
“龙葵……龙葵,我的……”景天慌慌忙忙从心口的内衬里取出寄存龙葵残魂的玉珠,见了她,不觉又愁肠寸断,泪眼朦胧里,蓝玉化作蓝衣的身影,一霎出现又不见,只有凄楚地嗟叹,“我先害死了你,又害死了天下人啊!”
“不怪你,这不怪你。你从没想伤害任何人。”
景天难堪又狼狈地抽噎,他如今已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面对唐雪见,却好不过一个孩童。他此生甚少流泪,当初他父亲走时哭了三天,余下时候,都是做出一副亲近的笑脸,笑的时候多了,便忘了如何哭泣。
红衫的女子双手抱住这男儿的头颅,将他拥在怀里,炽热温暖的心能化解万古的坚冰,“不哭,不哭。我还在呢。”
唐雪见慢慢拍打景天的脊背,脸颊贴着他的头颅,仰头凝视夜空,六道终末之时,竟有这般壮丽景色,倘若死前也能轰轰烈烈,那此生也无悔了。
西边飞来一道剑光,却是楚寒镜得知景天苏醒,特来传唤。
唐雪见接过剑书,把景天从怀里拉起来,取出方帕揩清他的脸庞,“好了,把脸收拾收拾,咱们去见掌门吧。”
景天一言不发,只点点头。唐雪见抽出虹影剑,轻声询问,“要我载你一程吗?”
他又摇摇头。
景天原先有两把剑器,俱是六界罕有的宝物,一为轩辕天尊所铸照胆神剑,一为道人寄魂天成魔剑。当年他还是渝州永安当的小伙计,手里用的是铁匠铺子里六钱银子买的烂铁剑,那时候没有这样多的忧虑。如今他手里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