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无星无月有风,风吹得渐深渐黑的夜色向更远更深处漫延,沉甸甸的漆黑覆压下来,包裹着日益衰落的王气。
不闻犬吠马嘶,不闻刀鸣剑啸,犬马刀剑都沉睡了,万物静谧,如入禅定,天地之间,盈满“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的禅意。
在禅意里,一片桂花悠悠飘落,溅起阴森森的杀气。
一条黑影向王府摸/索而去。
这条黑影的黑衣黑裤黑靴黑刀,将夜色涂抹得更黑,黑影还戴着黑色的面具,左手持一把玄黑的断刀,右边的一节空袖荡着比岁月更深邃的落寞。
那节空袖让人感觉黑影的右臂已断。
王府一向火树银花不夜天,今夜却破例熄灭了灯光,不见任何人影晃动,白昼嘈杂的人声如入禅境,王府静谧得一羽落地,如闻惊雷。
那条黑影潜入王府大厅的中央,不料,中央地面陷落下去,露出一巨大的深坑,巨坑吞没了黑影。
突然,无数灯火齐明,又闻哐啷一声,一只铁笼从巨坑里被大厅上空垂落的一根铁链吊了起来,正关住了那条黑影。
温国公和李仪赫然醒目,近百名侍卫簇拥着二人。
李仪站在温国公身边,仍是他贴身的心腹,他在光明峰顶凯旋而归,争强好胜的他自以为胜券在握。
为什么选择了光明峰顶决斗,他看中了悬崖靠海处有一条长长的熔洞,熔洞稍稍高出海面,很少灌入海水,直通山外,他水性很好,跳崖后在海里游了两米,就爬进了熔洞里,穿过它,很快到达地面。
他当然会考虑到卫善会跳崖,也知道他会游泳,可那又怎样?他早已估算出卫善落水的地方,在浅显的海底插满了刺刀,只要卫善一落水,他就会被刺得百孔千疮,尸体挂在刺刀上喂鱼。
然而他千算万算,还是让卫善逃脱了,不知其中的疏漏在哪里?
温国公派出暗探查明,卫善会来王府最后一搏,他和温国公又设局套住了那条黑影,黑影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灯光照着笼中的黑影的独臂断刀历历分明。
纵然此人武功再高,断刀再利,他也成了笼中困兽,只能束手待擒。温国公和李仪暗自得意,兴奋之色从脸上溢出。
温国公习惯了不吐子曰诗云不开口,他清了清嗓门:“子曰:不由其道而往者,与钻穴隙相类也。卫善,你以侠客自命,却鼠摸狗盗,蛇行狼奔,何以异于禽/兽?”
笼中被称为卫善的黑影一声不响。
温国公开始发泄长久以来的郁闷:“子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者,为仁之本也。孝而必仁,仁而必诚,诚而必信,十多年来,寡人一直视你如子,待你恩同父母,你却对寡人图谋不轨,你一贯标榜诚信,诚在哪里,信在何处?”
这一番引经据典似乎义正词严,掷地有声。李仪听了,禁不住对温国公扬已抑人的口才佩服得五体投地,也正是这样的口才适合主持召开宋金结盟的国际会议。
李仪对笼中黑影说:“义兄,你一向鄙视我的人品,在光明峰顶说什么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的道是成王败寇,不择手段,这不正是你的道吗?不然,你何以从光明峰顶逃脱?现在你戴着面具,意在欺诈,这不正是不择手段吗?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要我欺诈你,你为什么要欺诈我呢?”
这时,一只毛色褐蓝的鹦鹉飞进了王府大厅,直冲李仪,在他的头顶盘旋一圈,口吐一诗:
海岳尚可倾,口诺终不移。
江湖无信儿,弄潮没自身。
李仪的脸色发白了,立即知道这只鹦鹉来自驯兽师马俊,它被人利用来捣鬼。
他恼羞成怒,拔刀纵身而起,直扑鹦鹉,凌空向鹦鹉挥出一刀,鹦鹉学舌又学武,它一侧身,躲过了一刀,拍击剑翅,逃之夭夭。
“你们所说的每一句话,连刚才飞走的那只禽/兽都不相信。”大厅里响起卫善的声音。
声音甫落,卫善和谷神带刀闯了进来。
温国公和李仪面面相觑,哭笑不得,闹了半天,笼中黑影不是卫善。
卫善说:“义弟,感谢你送给我一公一母的两只猿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只好把那只公猿作为礼物转送给你,你却把它关进铁笼里,未免太不厚道了。”
说着,卫善向笼中黑影发出一声呼哨,那黑影立即扯掉了一身的伪饰,现出本来面目,它就是那只公猿,卫善把它化装成了自己。
李仪愤愤然:“用禽/兽来行骗的人,岂不成了禽/兽的首领?”
谷神反驳说:“猿猴不正是你从驯兽师马俊那里花重金买来的吗?只许你用禽/兽来骗人,就不许我们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只许你魔高一尺,就不许我们道高一丈,真是岂有此理?”
卫善对李仪说:“《道德经》有言:信不足,有不信。你的诚信不足,有人就不相信你。别人不相信你,就会用不相信你的方法对待你,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