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以三种不同的音阶吹响,一声比一声尖厉,如远方的狼嗥,天空吱吱颤裂,三天以前,太阳是一块黄冰,散发着淡黄的寒光,昨天,万里云寒,太阳失踪,天空被突来的冰雪冻得严严实实。
雪花在朔风中划着斜斜的弯弯的线条落下,覆盖了山峦、河流、古道、城墙,覆盖了远方的飞马镖局。
一行数十人簇拥着一顶华丽的轿子踏雪前行。
他们是飞马镖局派出的镖队。镖头和镖师皆劲装打扮,身上的黑衣黑裤黑刀与周围的白雪形成鲜明的对照。领镖的两人骑着高头大马,佩戴着腰刀,他们是一对兄弟包忠、包诚,也是这次押镖的两大镖头。
包忠和包诚年轻时就投身镖局,现已中年,在江湖上走镖多年,滚过钉板,喝过烈酒,流过鲜血,二十年前就在太行山下格杀十四太保,十年前与前来劫镖的峨嵋派和青城派弟子大战三百回合,杀死巨盗李旋风。
最快意恩仇的一次莫过于与幽灵十三帮的血战,包忠和包诚两兄弟联手,仅出八刀,就杀死幽灵十三帮的九大长老,其中包忠一刀捅穿一人的身体后又刺入了另一人的身体,相当于一刀杀两人。
总之,包氏兄弟是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每次押镖不管遇到多大的危险,都能化险为夷。
这次他们押送的一趟镖不是货,不是钱,而是人。
杨青天本是西安的清官,调任京城已五年,他有一位千金杨仙羊冰雪聪明,貌美如仙,他把她视为掌上明珠,在京城为她物色了一名对象,便委托飞马镖局护送她进京。
从飞马镖局到京城,相距千里,沿途经过黑狼山,黑狼山有剪径的强贼出没,稍不小心,一行数十人不仅丧身,还砸了镖局的招牌,所以包忠、包诚一路十分小心谨慎。
杨仙羊却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她丝毫没有把相亲的事放在心上,她只想到京城玩玩。她唯一的宠物是一只白色的公羊,她也想在京城为她的白羊找到一只相匹配的母羊,羊羊相恋,岂非喜气洋洋?
说起杨仙羊,她的名字就够奇怪了,她的母亲在生下她之前就做了一梦,梦见一只白羊从云端降下,钻入她的怀里,接着她就怀孕了,生下一名女婴,杨青天认为这女婴是仙羊下凡,所以就给她取名杨仙羊。
这也许就是她怪癖的起源,她从小就喜欢各种动物,尤其爱饲养白羊,现在那只白羊已两岁半了,还有三个月就满三岁,它十分懂事,她也十分喜欢它,给它洗澡、穿衣、治病、还给它的颈上戴上银质的璎珞,白羊一走路,璎珞就叮叮咛咛地响。
她最大的希望就是为她的公羊找到一只母羊,让它们成婚。
公羊与母羊结婚,并不奇怪,如果有一天,一只公羊与一只母狼结婚,在森林里相依为命、相濡以沫、相敬如宾,那就离奇了。
杨仙羊十三岁时就做过一梦,梦见她豢养的那只白色公羊与一只黑色母狼成亲了,她惊喜莫名,她给这对动物夫妻赠送的礼物就是一片山林。
其实就是让它们回归自然。
她七岁上私塾苦读,私塾先生曾教过她一首欧阳修的《画眉》: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在金笼里,不及林间自在啼。
这首诗根植在她的心里,她慢慢懂得了,爱一只小鸟,不是把它锁在笼子里,而是给它一片天空;爱一只小羊,不是把它拴在身边,而是给它一片山林。
而她的恋动物癖显然与这首诗相矛盾,她一面想把她的宠物放归山林,一面又依依割舍不下,她就只能在梦里让那只白羊回归山林了,而一旦梦醒,她又把白羊拴在身边了。
现在,她已十七岁,面如春月,眼似秋波,嘴如樱/桃,腰若垂柳,真是令动物们也无不惊/艳。
此时此刻,杨仙羊坐在轿子里,天气寒冷,她内穿锦袄,外罩披风,怀里抱着一只白羊,从羊身上取暖,羊也从她身上取暖,人羊相亲,相互温暖。
包忠、包诚骑在马上,带领镖队,向黑狼山进发,四周的雪地茫茫无垠,荒寂森冷,树上结满冰壳,镖师的刀与鞘冻结在一起了,似乎连拔刀也那么不容易。
镖队行走了数十里,已接近黑狼山的地界,只见朔风凛凛,瑞雪霏霏,山如玉簇,林似银妆,风物在严寒中逼近严酷。
杨仙羊在轿子里忽然闻到了前面隐隐飘来一阵令人翻肠倒胃的血腥味,她不禁缩了缩鼻子,皱了皱眉,怀里的那只白羊咩咩地叫了起来。
包忠对包诚说:“不好,有血腥味,前面莫非有剪径的强贼在杀人?”
包诚淡淡地说:“大哥,你何须自乱阵脚?大丈夫顶天立地,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何惧之有?”
镖队继续前行,才行了不过十几丈远,众人看见前面雪地上有一团黑物,血腥味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杨仙羊怀里的那只白羊凭着动物敏锐的嗅觉,感知到异常情况,便一跃而起,冲开轿帘,飞跃到雪地上,轻快地向那团黑物跑过去,它跑到黑物前,咩咩而叫,像呼唤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