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竹筒里的水顺着喉咙而下,林平之感觉自己就像干涸的河床遇到了多年不见的雨水,滋润,鲜活。
可他现在整个人确实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可见其最近过的是何等的颠沛流离!
刚刚才被一无礼农妇谩骂一顿,若是换成寻常江湖人士,只怕是早已手起刀落,砍杀了侮辱自己的人,才不管对方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
可林平之做不出来。
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心底始终保持着一颗仁善之心。
父亲林震南也经常说道,出门在外,与人为善,与己为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所以哪怕他被那老妇侮辱了,他也只是默默走开。
喝完水之后,林平之缓了缓神,依靠在大青石旁。
感受着身体不再那么焦渴,闻着岸边青草自带的混合了水汽的味道,不由得回想起最近半月的遭遇,确是悲上心头,眼眶通红。
半月前自己还是福州最大的镖局,福威镖局的大少爷,出入随从十余人,牵黄擎苍,好打不平。
却在一郊外酒肆为一卖茶女出头之时,失手误杀青城派掌门余沧海之子余人彦,却不想为自己家找来了弥天大祸。
回想起那个血腥的夜晚,林平之不禁咬紧牙关,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隐约间还有血丝溢出。
父亲,母亲!
众多镖头,趟子手。
还有许多丫鬟、小厮、婆子。
总共一百一十余口人,在之前本是热热闹闹、人声鼎沸。
但随着那一夜降临。
除了父母被余沧海掳走之外,全家几十上百口在一次又一次的恐怖威胁与血腥袭击中被尽数屠戮。自己本以为是余沧海为爱子报仇,可父亲明察秋毫。
是林家的家传剑谱辟邪剑法引起青城派的余沧海觊觎,无论余人彦是死是活,自己一家终究逃不过这一劫。
林平之在福威镖局分局中看见青城派的弟子偷自家的东西,本想趁两人熟睡时杀掉他们报仇泄愤,却认为此行不够光明磊落,有违父亲的教诲,便就此收手。
由于身上没有盘缠,又不敢去镖局分局拿,怕惊动青城派的贼子。只好一路乔装成乞丐。
一来隐瞒身份,掩人耳目,躲避追杀,任谁也不会想到昔日的富家公子会是路边的邋遢乞儿;二来方便探听消息。
自己已经知道不久后五岳剑派中的南岳衡山派二掌门刘正风要举办金盆洗手大会,退出江湖。而从市井打探到一群川蜀口音的人正一路北上。
相信到了衡阳城,在众多武林正道前辈面前,自己只要痛斥青城派的累累罪行,求得正道前辈们主持公道,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必能救回父母双亲。
想到这里,林平之正了正自己的心神,带自己打气鼓劲。
爹,娘。
且等着孩儿,孩儿定会救你们出贼人之手。
青城派!
余沧海!
我林平之定要你付出代价!
簌簌!簌簌!
林间树叶被搅动,传来一阵声响。
“谁在哪儿?”
林平之低声喝道,神色警惕。
树叶分开,一道青色身影出现。
林平之一看来人是个道士,还以为是武林前辈,正要行礼。但待人走近后才发觉,的确是个道士,但是个小道士。
说是小道士也不对,但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头戴道冠,有三绺长须的老道长形象。至少看上去比自己大个约莫四五岁,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相貌不如自己俊秀,但气质平和,让人一见便有亲近之意。
但自己现在满脸污垢,也不说什么俊不俊秀了。
那道士向着林平之做了个道礼,开口说道:“贫道太康,这位小兄弟有礼了。敢问小兄弟可是丐帮弟子?贫道想向小兄弟打听一个地方!”
这道士正是一路南下的太康,原本就是想着直接去武夷山的止止庵,寻访论道。
可武夷山不愧是三教名山,横亘近百里。自秦汉以来,武夷山就为羽流禅家栖息之地,留下了不少宫观、道院和庵堂故址。
如果没有碰到人的话,那就慢慢找也未尝不可。但既然在这武夷山下碰到个丐帮弟子,以丐帮弟子的消息灵通程度,想来对自己有所帮助。
至于为什么太康判断眼前此人是丐帮弟子,而不是普通乞丐?因为眼前的乞儿虽然年幼,但身体强度超过普通的老百姓,也是练过武的,虽然并不是多厉害的样子,但也算得上是江湖中人。
加上太康可以感应到此人体内潜藏着大量的药效没有被开发出来,相信此人应该从小就有各种大补的药材补身。
故有此一问。
林平之见这位青年道士发问,也是行了一礼。
“原来是太康道长,小弟林平之,并非是丐帮弟子。不知道长要打听什么地方?若是平之知晓,当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