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以后,刘家香铺便不做花露,只做合香了……”
刘万里讲完,神态又恢复到日常的古板。
杨烟一时也不知他念念不忘的究竟是苏盈,还是过去的花露香气。
只能鼓起勇气道:“行老,干娘已经因病离世了。”
刘万里怔了半晌,没有再流泪,似乎那点儿可以张扬出来的青春遗憾已经倾吐完。
但总有什么绕在那里,到了一定年纪,以为已经做好了什么都陆续失去的准备。
但在失去的瞬间,还是会觉出不能呼吸的憋闷钝痛,只能自个儿消化,却不能向谁再诉了。
“行老,您大可以放心。干娘的技艺没有失传,只要我在,那些香气也都会在。”她笃定道。
“早知如此,该把你招来给我家铺子制香了。”刘万里终于叹息,“悔之晚矣。”
杨烟笑了笑:“能看出来您是真爱香,那天下香门皆是一道,又缘何分你的我的?刘家铺子还是闻香轩的?”
“市井百行造出万物,也皆是死物,到底不过是给大家用的。但人是活的,因为生命有限才要传承。后代继续精进,技艺便永远是活的,超出我们的生命十倍百倍。”
“不如把目光从一个铺子上跳开去,放眼到整个行当。只有行业兴盛,香门才能一直传下去。那您和干娘,以后也包括我,一生的努力才不会白费。”
刘万里垂眸良久才伸手握住了杨烟的手:“干手艺行当的,最怕后继无人。老夫即将半百,近来也常思及此事。”
“我十岁学徒,从父辈手上接过家业,二十多年兢兢业业未敢松懈。百岁之后,谁又知铺子命运如何?杨掌柜虽是女子,青出于蓝,看得比我长远。”
“都是干娘教得好,是她不问出身授艺于我。而她到底也是得了您的恩惠,如此说来,您于我也是师父。”
杨烟说着要下跪,又被刘万里一把拉了起来。
刘万里瞧着这青春正好的小姑娘,才想起什么,询问:“姑娘已婚配否?我家四郎——”
话没说完,小厮已呼号着奔过来:“老爷,不好了!”
——
杨烟还未到乐事街便已闻到一股驳杂浓香,回到闻香轩时,只看到一地狼藉。
甘姐儿先是扶起架子,又提着灯笼四处寻着未碎的瓶子。
一些固体合香已被人捡了走,只余一地碎片和满溢的香露水气。
杨烟倚在门框发了会呆,还是决定再去院子和地窖看看,幸好没被动过。
“真是只老狐狸!”她啐道,立即奔回刘家香铺,去找陆文秉对质。
刘家香铺灯火一直亮了一宿。
——
陆文秉显然被训斥过了,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杨烟迈入堂屋时,他刚巧抬了下眼皮,见是那张熟悉的欠揍的面孔,却——是个女子。
他又极快地将眼皮翻了下去。
杨烟却拿了个账本甩到他脸上。
陆文秉不仅没反抗,账本掉下来时甚至还拿手接住了。
刘万里便把账本拽了去,一边翻看一边沉吟。
“行老您看怎么办?人证物证俱在。究竟是行当内解决,还是去报官?”她问刘万里。
刚刚缓和一些的关系又僵冷起来。
刘万里表示也头疼得很:“文秉你真是不成器啊,还是香行人,打人就算了,怎能如此暴殄天物?”
杨烟扶了扶额,什么叫打人就算了?
她索性揪住刘万里最在意的:“行老,现在春日旺盛花期过了,花露极难得,我这铺子也难支撑下去。既遭横祸,行会得给我背着。您得给我做主!”
刘万里便将杨烟请出去候着,兀自沉思了一柱香时间。
再打开门时便给了个法子。
“此事还是私下了结好,否则传出去人该道我大香行气量小,容不得小铺子。”刘万里道,“物损,可以赔。”
他呷了一口水,又说:
“老夫本就有意在城外建个暖棚,四季可得鲜花香草——若是不赔呢,可以算杨掌柜入伙,以后秋冬花草也能自由供应,绝对价廉,年底还能分到一笔款项。”
杨烟一听,这是好事,四季可得鲜花,生意才是可持续的。
“技术上没问题吗?”她又问,“您准备重新做香露啦?我的香方能给的之前都给了,现在可别再问我要。”
刘万里笑了笑:“小丫头片子别小看老夫了,我百年香行,有必要坑你那俩枣么?但,金玲香露的方子本就是刘家香铺的,你得还我。”
原来心思在这儿呢。
杨烟想了想,点头:“我同意,但要先见着暖棚才行。还得赔一半钱款,否则铺子开不下去了——圣上怪罪下来,我也只能如实相告。”
语气也是强硬。
刘万里呛了一下,拍下茶碗:“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