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将笔一撂,又躺回坐榻。
漫不经心地问她:“比那老男人画得如何?”
“十五郎君妙笔俊才,怎是他一支颓笔能比得?”娄芸芸笑了。
倒也不知说的是毛笔、眉笔,还是别的什么笔。
“想要妾画像的人可不要太多,公子这幅丹青,定能卖得黄金千两。今夜妾帮你张罗。”
女子走过去点了点胡易的鼻尖,顺手从发髻上摘下一朵桃花绢花弹打到他脸上,嗔道:“以酬,以酬……昨夜春恩……”
“想好唤什么名号了没?”娄芸芸伏到了少年身上,柔荑手指转着他白衣的系带。
“眉山、不肖生。”少年皓齿微启,眼眸从女子身上移开,望向头顶纹路繁复的房梁彩绘。
——
暮色四合时,闻香轩小院中花香四溢,杨烟正支了小铁锅炒槐香茶。
“是今年的新槐,这两日刚刚晒成,又添了些碎枣花。”杨烟边翻炒边教着甘姐儿和游允明。
槐花清甜,枣花香靡,花香渐渐炼成焦香,她又陆续加了其他佐料,炒出满满一锅。
晾凉给楚辞用布袋装了满:“这是我故乡的味道,回去装到陶罐里,你们带着路上煎了吃或者直接用水泡都成。”
递过来时,楚辞只觉手中一硌,鹿骨扳指也被悄悄送到他手中。
心里一松快,他又想起点事儿: “主子还说,你若有什么不便说给我的,就给他捎封信,以后往顺义钱庄找老吴寄也成。”
“他想多了。楚二哥快回吧。”杨烟打开了院门。
送楚辞走后,游允明也回了文冠庙,杨烟又提了一袋槐香茶拐到妙墨堂。
她一早答应给穆闻潇送新茶,来兑现诺言了。
小厮进去通报了一声,才慢悠悠地引着她绕过一层层院落连廊,到了一间专门会客的屋子。
秦听朝穆闻潇正坐在桌前吃饭,见她作女装而来,竟一丝儿诧异也没有,只热情地招呼她一起来吃。
桌上恰巧多了一副碗筷。
“妹妹今天跟个天仙儿似的。”穆闻潇牵了牵她的手,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秦听朝眸中光芒闪了闪又恢复如常,轻咳一声:“娘子,这些回头再慢慢说。”
杨烟瞟了瞟桌上的筷子,总觉得哪里不对,似能感受到房间内还有人的呼吸声。
她四处张望了下,墙角只有一扇屏风,屏风内黑黢黢的,什么也望不见。
秦听朝提高了声音,笑道:“小兄弟,我掐指一算知道你要来,提前给你摆好了位子。佳肴既成,何不同享?”
我信你个鬼哦,杨烟笑了笑,躬身作揖:
“谢谢姐姐、姐夫好意,我刚用过饭,就不吃了。今日是特意来给姐姐送茶的,之前答应了给你炒家乡的槐香茶。”
“当下槐花正盛,我又改良了下茶方,特给姐姐、姐夫品鉴一二。”
行的还是男子的礼仪。
她笑着将布袋放到桌面上,心知不能再留,便告辞要走。
穆闻潇也没强留,只说改日再聊,送杨烟出了门。
屏风后,一个黑影静静坐在凳子上,只透过两扇屏风间的一丝缝隙,以目光追着那个粉衣翩跹的影子。
熟悉的香气随她飘了进来,又飘了出去。
是早上策马时嗅过的。
秦听朝才慢悠悠道:“人走了,出来吧——你也挺有意思,我给你写信,你回‘君问归期未有期’。小兄弟就问一句话,怎的立刻‘春风得意马蹄疾’了?”
——
琼林苑正张灯结彩,亮如白昼,内有层楼高耸、亭榭错落,奇卉争艳、锦石铺路。
帝王的玉辇停在楼阁阶梯下,高台上夜宴正酣。
“有闻喜之新宴,掩杏园之旧名。盖我朝之盛事,为士流之殊荣……”
官员祝词的声音传来,很快便被鼓乐声和祝酒声淹没。
新进士们和圣上同席,皆面红耳赤,竹叶杯空了又被迅速斟满,轮流着向昭安帝献诗谢恩。
高台下荷花池里,一只只锦鲤在五光十色的灯彩映照中,扑簌簌跃出水面。
应酬一轮后,苏可久执了酒壶酒杯,离了热闹,倚坐在窗前盯着水中游鱼。
到底,是游不出这汪池塘啊,苏可久这样想着,又饮了一杯酒。
“鲤跃龙门,是祥瑞之兆。”突然张万宁出现,拍了拍他的肩膀。
面前言笑晏晏的公子却向他作了一揖,半真半假说:“既是同科,今后还将比肩前行。看在杨姑娘面子上,还愿苏状元手下留情哪。”
苏可久目光才有了一丝跃动,这是什么意思?
“张——”他刚要说话,窗台边却瞬间涌来无数人,将两人生生隔了开。
“圣上夜宴文士,要放烟花助兴!”
张万宁的一张笑脸消失在人群,萧玉何又醉醺醺地挤到他身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