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为兄不易,伱还要给我增加不易?”
刘闳愣了愣,反应了会儿才明白兄长的意思,当即苦笑一声,稍显落寞。
“那也是我的不易。”
他参与争储,的确给太子增加了不易,可刘闳明知不可为、还要被迫为之,难道就容易吗?
进京以来,父皇隔三差五拉着他们考教、问对,不断向外界传递模棱两可的态度。
就是要引他们兄弟相争!
有野心,就会有行动,比如自己那位三弟燕王,但即便没有野心,身边的人、周边的物,也会推着你争!
“因体弱缘故,加上有兄长珠玉在前,我并无争储的心气。”刘闳看向身旁,“不管兄长信不信。”
信与不信,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你必须得争!”刘据语气幽幽,“父皇推着你争,身边臣属、老师、门客,都希望你争,哪有余地可言?”
话至此处,刘据脸色缓和些许,“但正如你先前所说,都是亲兄弟,争,可以,却不必争出火气。”
“免得日后落个视如仇寇的下场。”
他这句话,是在陈述,也像是在征询齐王刘闳的意见。
闻言。
刘闳似乎误会了,在座椅上不安的动了动,“兄长想让我和你在父皇面前演戏?难!”
“谁说让你演戏了?”刘据偏头看去,挑眉道:“既然是奉命争储,逃不掉,你放开手脚便是。”
“倘若为兄争不过你,就该你为储君!”
说着。刘据甩掉手里的草茎,“我从不认为,我为长子,皇位就理所当然是我的,那是对大汉天下的不负责。”
“大大方方的争!”
“再者……”刘据拍了拍手,朝自己二弟笑道:“无需事事都顺着父皇的想法来,他想看我在监牢里左右为难、处处煎熬,我自有应对的法子。”
“他想看你跟我相争,让你做磨刀石也好,踏脚石也罢,你难道就非得跟我拼个你死我活?”
说到这儿。
刘据眼神陡然凌厉、激昂起来,“现在的大汉,是父皇的,是他们老一辈的,但未来的大汉……”
他指向自己,又指向齐王,“终究是我们的!”
“父皇想让我们兄弟斗,我看不然。”刘据冷声道:“明明是我们拧成一股绳,跟他斗!”
话罢。
草地上许久无言,刘闳双眼明亮,定定地望着自己兄长,大逆不道的言语充斥耳膜,令他心中激荡久久不平。
片刻后,刘闳方才视线下移,道出一句:“兄长,可真大胆!”
“哈哈哈!”
刘据放声大笑,笑过之后猛然收声,“我这才哪到哪?父皇身为储君时,先帝可曾想过,自己的第十子,将来改祖制、改朝政,把自己的心血,改了个底朝天!?”
“大胆?”
“我不过是在学父皇罢了!”
刘据目光炯炯,神情睥睨,“想常人之不敢想,做常人之不敢做,若无雄心万丈,无鼎故革新、富国强民的勇气,如何承继大位!”
这一刻。
刘闳只觉面孔发烫、热血上涌,只因兄长三言两句,居然说得他心潮澎湃,若非身份所限,都有了俯身投效之意。
震撼良久,刘闳终是缓缓起身,朝坐在马扎上的刘据俯身一礼,“兄长才略,弟深感钦佩。”
“也深感绝望……”
刘闳以往只听闻过太子宫有哪些哪些势力,在朝堂上是如何如何庞大,纸面数据他清楚,对自己兄长的才情却很模糊。
直到今天,直到此时此刻,齐王方才对自己这位陌生的兄长,有了深刻的认识。
争储、争储。
既无心气,也无希望……
“哈!”刘据同样站起身,伸手扶起齐王,“争不争的过,得争过才知道,你尽管放马过来!”
“你我乃亲兄弟,可以相争,但没必要伤了和气。”刘据拍着他的手臂,认真道:“将来不管如何,为兄都会记得,未来的大汉,是我们的!”
最后几个字,刘据加了重音。
刘闳听出了隐喻,神色复杂,但终究重重点头,“兄长说的是!”
至此。
一场关于皇位的残酷、血腥争斗,在这一刻,化为兄弟之间的意气之争,说开了,说透了,又是君子之争。
与此同时,二人也达成了某种隐晦的约定……
今日刘据来找自己二弟,为的便是以上事宜,好在都达成所愿。
这时,两人重新坐定。
刘闳斟酌再三,开口道:“其实小弟一直想问个问题,之前不方便问,现在,好像能问了。”
他说的,就形似‘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据自然回:“尽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