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长空低头看看手里的粥碗,怀疑他妹妹在粥里下了药。
不然他怎会口不择言,张嘴就提她的婚事。
话说回来,他们兄妹俩说私房话,外面的人就算听见,也该识趣地避开,怎么偏在这时接话,岂不讨打?
正想着,就见百里嚣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一身湿淋淋的,有水从衣沿滴下,色泽淡红。
雁安宁一眼看见,起身道:“你受伤了?”
她的关切之色溢于言表,雁长空见状,将质问百里嚣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女大不由人,他还是在人前给妹妹留点儿面子。
雁安宁拽着百里嚣打量,百里嚣轻轻拉开她的手:“一点儿小伤。”
听说他当真受了伤,雁长空放下那点儿看他不爽的心思,说道:“既然受了伤,还不快去包扎。”
“一会儿就去,”百里嚣客客气气地应声,“我从青州军抓了一个人,特地带来给兄长解闷。”
雁长空听见“兄长”二字,只觉极不顺耳,但对方喊得却是顺口,教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雁长空索性略过这声称呼,直入正题:“抓了谁?”
百里嚣回头,朝帐外发话:“带进来。”
几名黑衣私卫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锦袍男人,将他推进帐中。
雁长空瞧见那人面孔,顿时坐直。
雁安宁的脸色也是一变。
锦袍男人浑身泥泞,上好的衣料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他挣扎了几下,昂起头,歪着脑袋左右转动。
他脸上眼眶的位置疤痕交错,眼皮像是一片枯卷的烂叶,半张半闭,眼眶的缝隙中竟然看不到眼珠,瞧上去极为狰狞。
雁安宁看着那张熟悉又有几分陌生的脸,脸上涌现一股厌恶。
“兰啸天。”她低声道。
兰啸天耳朵动了动,侧首朝着雁安宁的方向,萎缩的眼皮抖了抖,空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对着她,显出几分阴森。
换作胆小的姑娘,对着他现在这张脸,怕是会连做几日噩梦,雁安宁却只是看着他,目中闪过一丝快意。
“别猜了。”她冷冷道,“是我,雁安宁。”
兰啸天倾听的姿态蓦地一顿,脸上先是怀疑,随即换作恍然。
“雁安宁,你果然逃到了梁州。”他喃喃道。
当初京中传出雁安宁与大皇子被他掳走的消息,兰啸天对此嗤之以鼻。
他只当这是石守渊败坏他名声的手段,却不知雁安宁与石守渊达成了什么交易,竟真的离开皇宫到了这里。
“你一个入了宫的妃子,竟敢擅自出宫,你可知你的罪名足以牵连雁家?”兰啸天道。
他话音未落,腿弯突然挨了一脚,被人踢翻在地。
“罪名?”百里嚣掀起唇角,“我倒想听听,兰大将军的罪名能牵连几族?”
他注视着趴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冷冷一笑:“差点忘了,兰大将军留在京中的妻妾子女都已问斩,不过我看你毫不在意,大概在外头还有别的子嗣?”
兰啸天双手被缚,在地上滚了几滚,没能起身,只能半躺着,厉声道:“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百里嚣笑笑,“兰大将军在京中挨了我一刀,又在郊外吃了我两箭,你说我是何人?”
兰啸天静了一瞬,骤然发出一声嘶吼:“是你!”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驯兽人,正因那人的出现,将他在京中苦心经营的一切毁于一旦,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双目被毁,也与此人有关。
而那个人,如今就站在他面前。
兰啸天被擒时,尚未认出百里嚣,此时听他自承身份,枯皱的眼皮顿时颤抖起来。
他猛地一个打挺,从地上跃起。
他一时辨不清方向,只能原地扭头,疾声喝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与我作对?”
百里嚣拉着雁安宁往旁避开,将她送到雁长空榻前,这才慢条斯理回道:“你说错了,是你先奉皇帝之命杀我,只是技不如人被我反杀,这不是做对,是你活该。”
兰啸天听见他的声音,朝他所在的方位“望”去:“你是雁家军的人?是雁来派你来的?”
他一声比一声高,嗓音如夜鸦一般刺耳:“好你个雁家,枉你们自诩正派,竟使出这种手段,你混进皇宫想干什么?刺杀皇帝?”
他的猜测太过荒谬,雁长空皱了皱眉,忍不住打断他的叫嚷:“别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
这声一出,兰啸天立时停住。
“你又是谁?”他侧着耳朵,忽地醒悟,“你是雁长空?”
不等雁长空出声,他又道:“好啊,你们雁家的人都到齐了。”
兰啸天忽地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语气变得恶毒:“雁来呢?他的尸骨在不在?你们为何不把他一块儿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