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大人接到拜帖,难以置信地将帖上字迹看了又看。
“去请雁姑娘过来。”
他叫来小厮,吩咐之后,整理了一下官帽和腰带,看似从容实则急迫地迎了出去。
当他亲自将来客引进仪门,就见左侧的西庑下,一名文书正在低头挨训。
“怎会对不上?”夏商与双手揣在袖中,冷冷发问。
“启禀大人,近日各地所筹物资甚多,咱们人手不够,便从其他各房调了人过来帮忙,”文书回道,“他们缺少经验,在入库时不小心把有的物资弄混了。”
“随物资发来的原始账目呢?”夏商与问,“为何不拿出来比对?”
“麻烦就出在这儿,”文书道,“其他还好说,大不了费些工夫,总能与实物盘点清楚,但有四份账册被老鼠咬坏,约有九成佚失。”
夏商与皱了皱眉:“哪四份?”
“永和、嘉川、湘善、陵北这四地,”文书道,“虽说可以派人前去索要副册,但一来一回,起码得七八日工夫,若等拿到副册再与库房比对,这批物资就得晚几日运出。”
“南边战事正紧,不能耽误。”夏商与道,“你叫两个人,带上纸笔,半刻钟后去花厅找我。”
“啊?”文书傻眼。
自从西南军南下,夏商与便留在临漳,全权负责军需物资的调配。
由于漳水水路便利,各地筹集的物资有半数集中到临漳,再由水路转运至南面。
为此,夏商与几乎将丘大人手下的文书全都要了过来,这些人踏实肯干,皆是得用之人,可面对如此庞大的物资,仍是出了差错。
夏商与见文书呆呆看着他,轻声一哼:“有问题?”
文书愣了下,鼓起勇气道:“大人让我们带上纸笔是为何?”
“不带纸笔,怎么记录账目?”夏商与反问。
文书更是满头雾水:“账目从何而来?”
夏商与翻了个白眼,点点自己脑袋:“这儿。”
“这儿?”文书看着他,仿佛他说的是夷语,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道,“大人记得原始账目?”
“翻过。”夏商与道。
文书看他的眼神立时变了:“所有账目大人都记得?”
夏商与凉凉道:“不信?”
文书略显踌躇。
夏商与瞄他一眼,开口:“五月二十八,永和第四批物资入库,粮四万五千石,草九万七千四百二十束,锅一百六十个,麸糠袋、火石袋、盐袋各一千个,皮囊六百个,披毡三百套,搭索一百二十条……”
文书听着,两眼越睁越大,忽然火烧屁股般跳了起来。
他一溜烟跑进一旁的房舍,从里面抱出一本烂糟糟的册子,疾速翻动。
“……对,对对对!”他低着头,手指发颤,“没错,五月二十八,第四批……皮囊……搭索……马……马……”
他看着后头被老鼠咬烂的那块,努力辨认上面的字迹。
“马药,”夏商与道,“七百八十副,驴,三百六十头……”
他说得越多,文书眼睛越亮,到后来,他已顾不得查看账册,两眼直勾勾盯着夏商与,目光灼烈如火。
他一把抓住夏商与的手,用力摇了摇,将损坏的账册塞进他手里:“大人,不用念了,我这就去叫人,我们马上过来。”
说完,他拎起袍摆,匆匆跑走。
夏商与用两根手指拈起那本糟烂的账册,微微一抖,就见细碎的纸渣簌簌往下掉。
他想起这是被老鼠啃过的册子,面露嫌恶,从袖中掏出帕子,包住书脊,隔着帕子将它拿在手中,伸长手臂,拎得老远。
“哟,”叶灵芝从旁经过,“夏大人,几日不见,怎么变兰花指了?”
夏商与转头看过去,嘴角一撇:“怎么,叶校尉,你的伤这么快就好了?”
叶灵芝笑笑:“区区十下鞭刑,上个药就好,我可没夏大人那么娇贵。”
她走到夏商与身旁,从他手里拿走那本账册。
她学着夏商与方才的动作,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书脊,翘起兰花指:“要放哪儿?我帮你。”
夏商与狐疑看她一眼,低声道:“无事献殷勤。”
叶灵芝挑起半边眉毛:“夏大人,我听得见。”
夏商与朝花厅的方向摆摆下巴:“去花厅。”
“这才对嘛,”叶灵芝道,“我都不怪你罚我鞭刑,你也别老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夏商与背着双手往前走:“我罚你是依律行事,与私人恩怨无关。”
叶灵芝将账册举到他面前:“我帮你也是为了公务,不是想讨好你。”
夏商与停下脚步,皱着眉道:“拿开。”
叶灵芝这才笑着收回手,晃着轻飘飘烂糟糟的册子,走向花厅。
大树底下,丘大人与一老者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