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白说的这番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来时,都做好为夏之白刁难的准备了,结果夏之白轻描淡写就略过了,如今反而还关心起了后续,这让田靖一时有些拿捏不定想法。
见状。
夏之白淡淡道:“看田运副的模样,多半没有考虑过。”
“但我建议各地的盐运司要多考虑考虑。”
“天下灶户人数不少。”
“很多都是青壮,这么多人无业可做,对天下影响不小。”
“或许在过去,天下也时有这样的事发生,但今时不同往日,过去并没有这么突然,更没这么大规模,这次近乎是直接预告着数十万灶户将成为无业之人,就算地方士绅能收容一定人口,但依旧还有很多灶户被断了生计。”
“这事是由地方盐运司导致的。”
“若是引起了地方动荡,田运副认为,地方布政司会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闻言。
田靖脸色终于变了。
在夏之白的提醒下,田靖陡然意识到,巨大暴利之下的隐患。
地方士绅、还有那些功勋大族,他们并没有直接导致那些,就算地方真出了问题,朝廷也很难归罪到他们头上,而且那些很多都跟地方官府、当地出身的功勋大臣有关联,最多是高举轻放。
但他们盐运司不同。
这一切是他们主导、推动的。
至少在陛下看来,这是他们造成的。
若是地方真的生出了暴动,还是这般‘人为造成’的,他们盐运司定逃不脱干系。
田靖冒出了一头冷汗。
他脸上强行挤出一抹干笑,自我安慰道:“大学士是否言重了?推广蒸汽机,固然跟我等盐官有关,但同样也是朝廷主导的,而且这本就是迎合的上意,旨在削减朝廷在灶户方面的开支。”
“再则。”
“天下方定,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就算真有几十万灶户失业,以南方的经济情况,恐也吸纳的了,断不至于造成这么大的动荡,而且对于大学士所说南方多人,北方少人,在下也不敢苟同。”
“在我看来,南北都缺人。”
“将这些灶户从制盐释放出来,这又何尝不是在助力其他行当?”
田靖还是有些质疑。
他感觉夏之白有些杞人忧天了。
大明又不是立国一两百年了,人口哪有多到这种程度?
北方久经战乱不假,南方又何尝没有?
南方同样缺人,这么多人流落出去,很快就会被其他人领走,又岂会造成动荡?
夏之白摇头,淡淡道:“田运副,这就是天下很多人的短视,眼中只看得到局部,放眼不了整个天下,在你看来,你说的一切都是很合实际的,但你忽略了一件事,便是天下刚发生了‘郭桓案’。”
“伱也算是其中的得利者。”
“既然作为得利者,就当知晓,天下真正发生了什么?”
“在陛下的雷霆手段下,天下的大富商贾,还有地方的地主士绅,都遭到了朝廷的残酷清算,除了一些还在位的权贵,以及一些在地方扎根很深的士绅,大多数都被朝廷搜刮干净了,家无余粮,如何能养人?”
“何况还是养几十万人?”
“你少考虑到了天下的实际情况。”
“南方的确经济发达,但眼下在一番清算后,大体只能勉强糊口,你们这突然进行盐政改制,的确是帮朝廷减轻了负担,与此同时,也为地方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若是没有引起事端尚可,若是引起了动荡,你们难逃其咎。”
“而且你也忽略了一件事。”
“两淮过去是张士诚的地盘,张士诚是盐贩子起家,对于制盐可谓是宽松,大明一统天下后,本就对两淮地区进行了一番打压,让原本富裕的盐产萧条了不少,而你们这一番作为,却是直接踹掉了人家饭碗。”
“他们又岂会没有怨念?”
“南方的确也当慢慢推广蒸汽机,但要在南方的经济恢复之后,而不能是南方经济本就萧条时,如此一来,岂不是加剧了地方的不安跟不确定?”
听到夏之白的话,田靖再也坐不住了。
脸色更是变得煞白。
他终于意识到,夏之白没再吓唬他,而是在称述一个事实。
南方目前的确不合适。
南方在朝廷一番有意的打压下,没有这么多土地安置灶户,地方原本的手工业,也吸纳不了这么多人口,这么多人口释放出去,一旦出了状况,以他对地方官员的了解,还有那些功臣的秉性,多半会把问题都推到他们头上。
想到这。
田靖顿感后背发凉。
随后,他看向夏之白,望着这个似笑非笑的男子,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夏之白这么有恃无恐了,他只怕早就预料到了这些,所以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