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真该拿了下狱,逼人交钱,反正教乱后论功,也能盖过去。”
魏县令转头把扇子放到按脚的婢女手上,吩咐道:“抽他。”
婢女一愣,但见魏县令面色笃定,还是颤颤接过团扇,朝邵泊面上一抽。
这一下不痛不痒,却极具羞辱,邵泊话止在嘴边,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魏县令问道:“可知错了?”
“…泊儿不知。”
魏县令从婢女手上夺过团扇,亲自起身狠抽一下。
啪!
脸上多了条浅红的扇柄痕迹。
邵泊脸旋即涨得通红,出声道:“请叔叔明说。”
魏县令摇摇头,冷笑了声,坐回亭里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叔叔我也是做商起家?”
“自然…知道。”
“那你叔叔做商时后面有没有官护着?”
“…有。”
话点到这份上,邵泊旋即恍然大悟,
“泊儿错了。”
到底这外甥不算蠢,只是当吏当多了,眼界有限,魏县令轻摇团扇,把事拆解一遍,点播似地说道:“人家也是商,人家也有关系,你怎么敢担保,哪一条关系不会把你给整下狱?”
邵泊小声道:“泊儿只是想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以功盖过。”
“现在是非常之时么?白莲教打进京城去了?他们闹破天了也就在湖广!还以功盖过?若我做此事,苏公自会保我,但你又是谁,苏公认识你么?苏公的门房都不知你是哪路猪狗。”
邵泊被训得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继续道:“叔叔你会保我…”
魏县令冷笑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保你,而不是卸磨杀驴。“
话音甫落,寒风一吹,邵泊被惊得冷汗齐齐冒出脖颈,
魏县令见他不再辩驳,叹了口气,颇有几分苦口婆心道:
“不是给大人物担罪,就不要冒罪,锦上添花,人家不会念恩,还觉你是个包袱,唯有雪中送炭,才会感恩戴德。板上钉钉的事,不要急于求成,稳中求胜的事,就要宁败毋乱,你没见过世面,不懂这些道理,我现在教你,你听懂了,以后再落魄也能混口饭吃。”
不管忠言是否逆耳,邵泊如今也没有摇头的资本。
魏县令也见他多少听不进去,没有亲身经历,许多道理看也看不明,便冷声道:“总之,那些富户,如无必要就不要硬来,而那些借了钱的穷户,该捕的捕,该下狱的下狱,就押着他,他要升堂我会压下去,给富户们看,杀鸡儆猴。”
如今邰阳县的格局就是这般,穷户们下狱,富户们敬钱。
魏县令这时忽地想到个硬茬,道:“严娘子那边,法师过几天便会到,这妖鬼一除,你便立刻把她押来下狱,断不要拖沓,损了县衙追款的决心。”
邵泊重重点头道:“是。”
“喝口热酒,出去吧。”
酒已温热,魏县令倒下一碗热酒送去,自己则自斟自饮,赏过婢女们白中泛红的脖颈,再抬头上月。
天上有月,身侧有美人,何其乐哉。
做商时常常提心吊胆,打点一路“阿难迦叶”,都不敢心安理得享受,他之所以愿补缺做个县令,便因走南闯北的商贾生涯里明白个一等一的道理——做商哪有做官挣钱安心。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父母官啊。”魏县令叹了一句。
何为父母官?便是过来给一地百姓当父母的,管理教化,主持公道,都是父母之责,既然如此,那么国事艰难,加收重税,也不过乎补贴家用罢了。
这般一想,他不明着逼钱,倒也是宅心仁厚。
至于那“正大光明”的牌匾?一年升堂数十次,官袍过重压身,肩上担子太沉,很难回头看上一眼。
…………
“你是说…那客栈里两穿道袍的道士出去了?”
馄饨摊前,邵泊正捧着碗热腾腾不要钱的馄饨,听到一个盯梢的皂役汇报。
“没看错,我们两个轮班盯了两夜了,就这两道士一大一小出去了。”
“去…严娘子的方向?”
大好日光下,邵泊脸色却晦暗不明。
“头儿,就是那。”
邵泊眼睛微敛,心底盘算一番,昨夜他倒是见过那两不知打哪来的云游道士,只是印象不深,他们竟去严娘子那里,是降妖除魔?
怕是暗中作妖!
天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更何况道士这一行,十道九盗,靠算命看相坑蒙拐骗,屡见不鲜,想找白白出手的义士?话本里寻去吧。
邵泊一口咬下薄皮馄饨,汁水爆在齿间,随手把碗一摔,大步朝那两道士离开的方向追去。
碗被摔出个裂口,汤汁不停从里面往外漏,滚了半张桌子。
老板见着肉疼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