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我,很忙。”刘老爷看着一脸畏惧的周阿生,皱眉头说道:“要是每个泥腿子都跟你一样,自己没想好,就到我家里来啰里啰嗦,那也太不成样子了!所以,该立的规矩,得立!”
“刚才,给你三升稻谷,已经是仁至义尽,你不答应,那自然由得你。”
“不过,下次进门,可就没有这好事了!再让我见到你,就不是这个价了!”
“就凭你那十亩破烂水田,别说三升,两升都多余……”
“行啦,老爷我也没时间跟你废话,既然不卖,那就滚吧!”
刘老爷转身,直接进了内堂。
“滚滚滚!”几个家丁连推带搡,这次总算没有大打出手,但当然不会有什么客气的,把周阿生赶出门外。
两升都多余……
周阿生把牙齿咬得格格响,但却毫无办法。
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也没报什么太大的指望,若是能从刘老爷这里,换来一石甚至只有半石的稻谷,那么绝对就能撑过这次灾荒,全家人都能活下来了。
但是现在,彼此的数目,相差实在太远太远!
一转眼的工夫,连三升都没有了。
两升!
怎么可能呢?
走!
回家!
哦不对,哪还有家,早就被洪水冲得房倒屋塌,甚至他们周家连棚户都进不去。
先回吧,这个价格卖地,怕是周家的祖宗都要气活过来!
说不定,再等个一天两天,官府的赈济粮,就能发下来了。
这一个月以来,就是这样望眼欲穿的朴素期待,支撑着千千万万个周阿生,咬紧牙关,饿着肚皮,想尽一切办法维持生命,等待着那些本来早就该到了的赈济。
没人知道这该死的赈济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放。
这甚至不是临川县的事,至少也得是抚州府,或者更高的江西布政司才会主持赈灾,对于周阿生这样的穷老百姓来说,那是高高在上,不可企及的大人物,哪能左右人家什么时候发粮呢。
唉……
周阿生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带着深深的失望,脚步更加虚浮无力,很难想象等会儿女人和孩子看到自己空着两只手回来,该有多失望。
等一等吧,哪怕丢了半条命,也得等一等。
就算是赌了!
难道官府还真的能视而不见,不肯赈灾,宁可饿死了万千百姓?
不会的,不会的……
说起来,咱临川的县太爷,也已经很尽力了,他张罗着帮老百姓重建房屋,丈量土地,忙得……
诶?
周阿生的脚步忽然顿住,因为他看到一顶还算熟悉的轿子,慢慢悠悠,经过自己面前,反向而行,似乎正是去往刘老爷家。
那是,县太爷的轿子!
周阿生吃了一惊,鬼使神差地转身,然后藏匿住身形,小心翼翼地跟上了那顶轿子。
到刘老爷门口,周阿生藏在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断断续续,听到了几句话。
“啊,吴大人……大清早……”
“……刁民……”
“大人放心……快了……”
“得抓紧!赈济……最多再拖十天……”
周阿生心惊胆战,不敢再靠近,生怕被发现踪迹,怕不是得被活活打死。
因为离得太远,他无法听到囫囵的对话,只能是非常模糊的只言片语。
不过,一向视力很好的周阿生,远远也能看到那位刘老爷脸上的笑,自然是跟面对自己的时候截然不同。
不论是刘老爷或是吴大人,都很高兴。
然后他们的言语之间,仿佛说的正是最重要的那件事!
十天?
赈济还有十天才能来?
周阿生无力地靠在大树上,缓缓滑落,瘫坐在地上,心中升起极度的绝望。
赌不赢的!
现在看来,这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赈济粮,是故意拖着不来的!
目的就是逼迫像他一样的穷人就范。
还拿什么来赌呢?
别说十天,只要再拖个五天,周家就会全家死绝,到时候那十亩田地,照样是归了那些官老爷和有钱人所有。
难怪刘老爷一点都不着急。
十亩地,三升稻谷,当然无法等价。
可是现在,周阿生渐渐意识到,在这种特殊的灾荒背景下,三升稻谷绝不只是三升稻谷了,而是他周家的四条性命!
那么若是十亩地跟四条性命相比,忽然就觉得,还应该是保命第一。
吴县令的出现,彻底击碎了周阿生心中最后的一点缥缈的希望。
既然救济粮到死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