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朦胧中她执伞而立的身影,是她少有的倔强。其他妃嫔经过,看见她站在朱碧相间的殿宇外,纷纷上前关心,可她自始至终都没说什么。各妃在下人的口中明白了一切,便也跟其身后,齐排排的站在堂前,任凭春来的雾水将她们的锦衣沾湿。
「各位娘娘,且回去吧!陛下心意已决,」皇帝身边的高仙姑出来揖首。
皇后颤抖的手紧了一下,再近一步:「陛下也应该给个说法呀!为何忽然召乌林答氏?」
「陛下此乃试探臣子之策,皇后殿下身为后宫之主,在众妃面前,理应不过问朝政,为此表率。」
内侍再揖让,「陛下让奴带话,烦请皇后殿下,速速下这道懿旨。」
「不可,陛下若执意如此,妾便长立于这福安殿前。」说罢她敛衽而立,后退几步站于廊外,密密的细雨正在空中挥洒,她命身边宫女收了伞,内侍见此,左右劝谏无果,却也不知所措,转身进去扣上门。
皇后一站就是一个钟头,左右妃嫔关心备至,有的为她撑起伞来,有的解下披风为她披上,可她一口回绝,并令众妃退下。皇后温良贤惠多受后宫众人爱戴,众妃不忍其受苦,就干脆跟着她身后,排成长长的两列同她一起淋雨,这其中还有怀着身孕的唐括氏。
皇帝好久之后才出来,背着手,宣白的素袍立于朱门前,看着一个个昔日耀眼夺目、灿如春华的嫔妃在雨中被泼洗,他亦有心疼,特别是他看见了身怀六甲的唐括氏。
「罢了,朕收回成命罢了!你们都散去,后宫不得干政,若是再有下例,朕绝不轻饶。」
众妃顿了许久,才揖身谢恩,在下人的搀扶下离去,皇后垂下暗黑的眸子,看了看皇帝冷峻的面容,失望的转身就走。
本以为此事就此作罢,可皇帝却出尔反尔,在答应收回成命的第三日,趁皇后亲蚕礼,他令下人将凤印截出,盖于旨诏之上,并令人加急送往济南府。
等皇后回宫知道此事,圣旨已然不可追回,她当着皇帝的面呵责宫人,予以仗杀之刑,并手奉凤印,脱簪而叩,跪于宣政殿外请皇帝废后退位。
皇帝第一次见她这样,怒而令人将她关在隆微宫禁足,后宫诸事交由元妃处理。
皇诏快到济南那日,国妃铭璇和完颜雍正在一马场骑马,两人竞马累了便在小山丘上溜达。
两人手挽手而并立,春来的草籽香,已然沾满了双袖,铭璇的缟素衣与披帛在山头的微风里飘荡起舞,恍若晚来起的轻雾朦胧,完颜雍从后面抱住她的时候,轻纱飘起,笼罩住他的眼眸,一阵淡淡的清香沁入心脾。
铭璇好久没有这样愉快,这样轻松过了,望着慢下的夕阳,金色带些晕红的霞光撒在她的脸庞,她伸手去指那重叠的山川道:「等寻得一日清闲,我必要与大王一起到那座山上去。」
完颜雍蹲下来问:「为何要去那里?」
「愈是远的地方,我愈是想去看看,那里必然有不一样的风景,我想我若是能像大王那只海东青一般自由的在天空中翱翔便好了,那样我想去哪便奋力一飞就能到了。」
她笑着说,说完又在夕阳的红霞中红了眼眶。
「这些日子,我晚上总能梦见我们小时一起耍玩的场景,我是乖巧的大家闺秀,大王是自由的小郡王,你很喜欢带我偷跑出去骑马、放风筝。我不喜沉闷的诗书典籍甚至还有点讨厌,却又不得不学,要成为知书达礼的女子,唯有和大王偷跑出去玩,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她说着,眼角的那抹泪都要掉了下来:「我以为,以为嫁给你了,就可以自由
,可以每日策马,可是并不能如此,我竟连与你对视一眼,与你挽手相伴都要被别人称作是不知体统。」
「璇儿……」
「在没出阁时,嬷嬷便要教导我,要我扶正主母之范,要贤良淑德秀外慧中,不得嫉妒妾室媵妇,我并不放在心上,以为你我定下婚约,你便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但事实上,我成了婚才知,你永远的不再属于我一个人了。」
完颜雍垂下头去,又抬首望着远处的红霞。
「我入府的那个冬,张娘子便嫁来了,那是我守的第一次空房,我见着红晃晃的灯笼挂满,亲眼见了你入了新妃的洞房,我还要佯作欢愉,对宾客道笑。」
「大王……」
「嗯?怎么了?怎么忽然哭了?」他拨拨她垂下的泪珠。
「我不喜妾室,我也嫉妒她们,我嫉妒张娘子生下了长子,我嫉妒香翎的美貌,我甚至嫉妒清雅她那般的冷薄却还能赢得你的爱,可我不能说,不能不悦,我时时刻刻告诉自己是主母,是大王的妻子,不得为难她们。」
「为妃这些年,我丢了我的允辇,还有未出生的孩子,也丢了大王的情意。」
「我恨不得出去透透气,去城外看看外面的风景,这样我便能,便能自由些,不必那么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