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我察觉到先右贤王的不轨之举,怕是不知道那天,这上百眼线,就会成为先右贤王发动政变,谋求单于之位的急先锋?”
军臣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望向伊稚斜的目光,却是说不尽的厌恶与不屑。
事实是否如此?
不重要。
重要的是,先右贤王,已经是‘先’右贤王了。
草原奉行丛林法则,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无论那位‘先’右贤王多么的睿智、勇敢,他都已经成为了军臣的刀下亡魂。
至于现在的右贤王、先右贤王的传人:伊稚斜,也不过是在军臣的仁慈宽恕下,得以继承右贤王之位。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心机深沉如伊稚斜,自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更不可能听不懂军臣这一番话,究竟是想要从自己口中,得到怎样的答复。
“您的意志……”
先是毕恭毕敬——甚至堪称虔诚的弓腰屈膝匍匐在地,细致入微的在军臣裸露的脚趾上亲吻一番;
直到军臣探出手,敷衍的在伊稚斜后脑摸了摸,以示‘我接纳了你献上的忠诚’,伊稚斜才稍稍直起身。
“伟大的撑犁孤涂,拥有如鹰隼般,可以看见千里之外的锐利双眼。”
“先右贤王如豺狼般奸诈,更是和汉人打多了交道,就把汉人的奸诈也给学了来。”
“撑犁孤涂明见万里,察觉了那奸诈小人的图谋,实在是撑犁天神庇佑我大匈奴、庇佑游牧之民的明证!”
“至于那小人通过蹛林大会,将自己的眼线安插在单于庭,更是将汉人的奸诈、狡猾,给学了个十之八九……”
顺着军臣的话头,将自己死去的父亲——被军臣迫害的父亲骂了个狗屁不是,伊稚斜只将心底的仇恨,埋藏的更深了些。
而后,又好似想起什么事般,回答起军臣先前的问题。
“撑犁孤涂率领单于庭的勇士们,草原上所有的部族加在一起,所能贡献出的精锐勇士,也只是能有幸成为单于庭本部的勇士而已。”
“我右贤王部,是断然没有那么多精锐勇士的。”
“——想当年,那小人年年派出的勇士,也都是先一步从幕南各部搜刮而来,并以家人,乃至部族安危相要挟,才逼出来的勇士。”
“现如今,右贤王部根本不敢在撑犁孤涂面前抬起头、挺直腰,更不敢直视撑犁孤涂的双眼。”
“以至于在汉人的边境,右贤王部数万勇士,却连区区一个朝那塞,都无法攻破了……”
伊稚斜这番话一出口,军臣面上那本就僵硬的假笑,更顿时僵在了脸上。
这,就是军臣讨厌这个‘弟弟’的原因。
——草原信奉丛林法则,崇拜强者,鄙视弱者;
但作为在丛林法则下建立起的游牧文明,草原游牧之民——尤其是部族头人这一级别的贵族,除了崇拜强者,即单于之外,也同样怜悯弱者。
当然,这里的弱者,指的不是那些刀剑都无法挥动、马背都夸不上去,弓弦都无力拉开的老弱;
而是相较于单于庭,稍弱小了些,只能卑微的献上忠诚的‘相对弱者’。
比如他们;
比如草原上,每一个匍匐在匈奴单于庭鞭下,每一个被单于庭所统治的部族。
当然,也包括伊稚斜的右贤王部。
军臣为何明明对伊稚斜恨得咬牙切齿,却至今为止,都没有下死手?
为何一场北地大败,都没能让伊稚斜身败名裂,而仅仅只是在幕南声名扫地,威望大跌?
究其原因,便在于此。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道理,草原游牧之民虽然不懂,但也丝毫不妨碍他们,会生出类似的情感。
当军臣学习故右贤王一脉的势力时,他们会想:这是一家人在争权夺利,是狼群在争夺狼王之位。
但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军臣成为毋庸置疑的‘狼王’之后,草原各部却无法接受伊稚斜这个‘余孽’,也被军臣所迫害。
因为按照草原民族的认知和普行价值观念,伊稚斜,根本无力对军臣造成威胁。
一个无法对你造成威胁的‘弟弟’,你都能处于私怨而杀害,那我们这些和你没有血脉亲缘,仅仅只是归附匈奴的部族,岂不更是随时都可能被你抛弃?
所以,军臣就算是恨得牙根痒痒,也根本无法拿伊稚斜怎么办。
尤其是伊稚斜每每都会像现在这般,表现出一副人畜无害,甚至忠心无比的模样,更让军臣无从下手。
——草原上没有明确的律法,却也有着一套独特的行事准则,或者说是普世价值。
即便贵为匈奴单于,军臣,也不得不去遵守草原上,那些约定俗成的规则……
“右贤王在北地的失败,与右贤王本部无关。”
“换做任何一个勇敢、睿智的挛鞮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