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卫媪头四胎的生父是谁?
没人知道——连卫媪自己都未必知道!
毕竟当年的卫媪,是平阳侯府招待客人,尤其还是招待门客、属吏的侍妾。
说难听点,但凡是和平阳侯府有关系,且需要平阳侯府维护的关系——哪怕是个百石小吏,都能得到平阳侯府的特殊招待。
而卫媪,便是这项‘特殊招待’的工具。
若是招待的客人少些,那卫媪或许还能大致推断出自己的孩子们,大约可能也许是谁的血脉;
但侍妾这个东西……
怎么说呢;
就好比一个碗、一个碟子,又或者是一双筷子。
作为平阳侯府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工具,卫媪招待过的客人,几乎是那段时间,平阳侯府每来一波客人,便必定有至少一人要由卫媪招待。
三天两头一波客人,而且还都不带重样,又几乎全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就算卫媪大概有个范围,也根本找不到人。
退一万步说——就算卫媪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谁,又能怎么着?
难不成还能真找上门,让人家接纳自己的血脉?
别开玩笑了……
作为侍妾,卫媪的本职工作,就是通过肉体来拉拢,或者说是犒劳平阳侯家族的爪牙。
至于怀了孩子?
不好意思,你卫媪本人,都尚且是平阳侯府所属的‘财产’;
你生下来的孩子,自更是从生下来的那一天开始,就天然属于平阳侯府。
这就好比你养了一头母牛,养了几年,母牛生牛犊了。
——你会关心这个牛犊,是哪家的公牛所出、继承了哪头公牛的血脉吗?
不会。
你只会高兴的说:嗯,大牛生小牛,平白赚了一头牛!
只要把这头牛犊养大,卖出去就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这,便是卫媪这个侍妾,以及卫子夫、卫青在内的七个奴生子,在平阳侯府的处境。
卫媪是奴籍,是平阳府的私有财产;
卫媪生下的七个孩子——无论是生父未知的头三胎,还是郑季所出的后四胎,都是卫媪这个私人财产,为平阳侯府产出的附加财产。
对于卫媪而言,重要的,不是这些孩子的生父究竟何人、是否愿意接纳这些孩子;
而是尽可能让这些孩子——让这些生而为奴的孩子,生存下去。
没错,生存下去。
仅仅只是‘生存下去’,而非‘有尊严的生存’。
很残酷。
对于卫媪一家母子八人而言,这很残酷。
但这,也是血淋淋的现实。
从委身为奴,通过一纸卖身契,将自己的肉体和灵魂,都一同卖进平阳侯府的那一天开始,卫媪的命运,就已经注定如此了。
——甚至就连这,都已然是万幸!
至少买走卫媪的,不是某个从宫里放出来的老太监,又或是某个有变态嗜好的老财主;
至少卫媪年轻时的些许姿色,能为卫媪在水深似海的侯府,谋求一片未必多大,却也足够容身的生存空间。
至少在平阳侯府呆了这么多年,卫媪至今都还活着;
——至今都还没有因为一些无心之失,而被平阳侯府活活打死,然后用一个破草席一卷,扔到乱葬岗了事。
至少卫媪,膝下还有子女。
哪怕是不具备任何权利、任何社会地位的奴生子,也总还是让卫媪有了些盼头。
比如老迈之后,万一先祖庇佑,得了主家退还卖身契,重新成为‘人’的卫媪,还能有儿女观念……
“奴生子……”
“皇帝这眼光……”
“啧啧;”
“还不如我从府上,随便挑几个给送进宫里去?”
“堂堂天子之尊,却盯着皇后家的奴生子不放……”
“——就这么没见过世面、就这么不挑食儿?”
“真是脸都不要了……”
对于卫媪一家的悲惨遭遇,刘嫖完全无感。
不是刘嫖冷血,而是时代如此。
就算换做一个这个时代的厚道人,对于卫媪一家的态度,也不会比刘嫖好到哪里去。
——在后世,人命大于天;
天大地大,大不过一条人命。
但在这个时代,人命,是有标价的。
比如在长安城外的牙市,壮奴一个六万钱,女奴根据姿色、身段,各为四万到十万钱不等,童奴两万钱。
某些高门纨绔子弟纵马于市,不小心撞死了人,也不过是赔个十万八万钱了事。
而且这并非和解,而是根据法律条令,严格按照法律程序进行的人事赔偿。
撞死了人,你甚至不需要取得谅解!
只要不怕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