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大家伙都想好了。
一旦传出陛下要责备,甚至治罪于将军的消息,大家伙儿就一起去北阙,哪怕拼着前程乃至身家信命,也得为程将军求求情。
底下的卒子们不知道程将军的好,错把李广当成宝,还说什么‘宁为李将军之卒,不为程不识之将’之类;
但这些个中层将官,却是看的再清楚不过。
就拿此战来说,但凡换做其他任何一位成名已久的大将,汉家不死个万儿八千人,根本就不可能守得住朝那塞!
若是换做那李广?
嘿!
死个万儿八千人,不过顺手的事儿!
甚至很有可能死了这么多人,朝那塞照样还是要丢。
所以,凡是参加此战的北地将士,心里那都跟明镜儿似的;
——此战,活着走出朝那塞的每一位汉家将士,几乎是人均有至少半条命,是程将军救回来的。
诚然,此战伤亡惨重,又斩获寥寥;
但单只是出于最朴素的个人情感,大家伙也还是觉得:像程将军这样的好人、好将军,不该因为这一场战争的‘失利’而被治罪,甚至是自此雪藏。
只是临行时,大家商量的好好的:等到了长安,就在程将军府邸周围等着,一旦情况不对,就跑去北阙哭!
结果到了长安,陛下居然亲自出迎不说,竟然还这般慰问程将军,乃至大家伙?
原本打着最坏的打算,却得到着意料之外的惊喜,大家伙多少有些被整不会了。
被刘荣这一出整不会的,自然也包括人群前方,正模仿后世黑人问号脸的程不识。
“陛下?”
下意识一声轻呼,将刘荣的目光重新吸引到自己身上,程不识当即便再度低下头。
沉吟措辞许久,才沉声道:“此战,臣,辜负了陛下的信重······”
“陛下良苦用心,外放程于背景,本是给臣建功立业的机会。”
“但臣······”
见程不识这般模样,刘荣暗下也是不由得一奇;
目光下意识投向身侧不远处,已经先一步班师回朝的韩颓当。
——你俩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咋?
程不识,这是还没收到消息,以为自己要被治罪了?
刘荣面带疑惑的看向韩颓当,但此刻的韩颓当,却是满带着嫉羡,目光直勾勾盯在了程不识的脸上。
不单韩颓当一人——凡是被刘荣拉过来,迎接程不识‘凯旋’的朝中公卿百官、军中功侯将帅,此刻都是恨不能用眼睛瞪死程不识,同时又希望被大家伙用眼刀瞪死的是自己。
没能从韩颓当脸上看出所以然,又实在没从程不识脸上看出作伪之色,刘荣当即心下一动。
原本满带着和煦的温和笑意,也陡然被一抹佯怒所取代。
“怎么?”
“朕这都亲自来迎接了,将军莫非还不满意?”
“——天子亲迎,不想着谢恩,反而扯些云里雾里的话;”
“将军,莫非也要像当年的周亚夫那样,对朕来一句‘甲胄及身,不便大礼参见’吗?”
本就因刘荣没道理的温善笑意而摸不着头脑,此刻见刘荣又冷不丁沉下脸来,程不识自是当即一叩首。
“臣,死罪!”
程不识诚惶诚恐,身后众将士不明所以,却也只得跟着一同跪作一地。
全见‘跪人林’外,天子荣颇有些恶趣味的暗下嘿笑一声,面上却做出一副强压下怒火的架势;
还惟妙惟肖的生息一口气,将不曾存在的怒火‘压’下些许,方别过身去,侧对着程不识沉声开口道:“将军,何罪之有啊?”
“——臣!”
“——臣;”
“——臣······”
一连好几个‘臣’字说出口,程不识也终究是没能说出个所以然。
思虑良久,终还是一脸悲愤的低下头,从怀中,取出那卷早就准备好的竹简。
面色怅然的将竹简摊开,再暗叹一口气,便见程不识跪地佝偻着腰:“北地守、故太子中盾卫臣程不识,昧死百拜,以奏陛下······”
“陛下元年冬十月下旬,匈奴举大军七万,犯北地而望朝那。”
“臣奉陛下诏谕,尽召北地可战之兵丁、民男,和北地都尉部将士四千——共计九千四百八十一人,入驻朝那塞!”
“后,车骑将军曲周侯郦寄,分兵一万驰援朝那······”
···
“胡以大军七万兵临朝那塞外,佯功十日,强攻十日,又再攻十数日。”
“共战近四十日;”
“——我北地都尉,又战前所征民男别部,共战殁三千一百七十九人。”
“其中,伍长、什长二百七十一人,屯长、曲侯六十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