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所有能影响汉匈决战、可能在决战过程中威胁汉家的隐患,都已经被铲除。
只要打,汉家就可以不用担心内部出现问题,转而聚精会神的和匈奴人决战!
需要的兵马足够,战士们斗志昂扬,百姓民万众一心;
府库钱粮——粮食多的仓库都存不下了,每年存进去新的米,都要先把十几年前,乃至几十年前的爷爷米拿出来,平带运到渭水倒掉!
串钱的绳子都已经腐烂,钱币洒落一地,国库、内帑的仓吏们却捡都捡不过来,只能任由钱币洒落……
是时候了。
尤其是在刘荣即立之后,几乎全天下人都已经笃定:是时候了。
如果刘荣没有这么快即位、先孝景皇帝没有这么早驾崩,那天下人倒还勉强能接受,拿‘孝景皇帝做好最后的准备工作’之类的说辞安慰自己。
但刘荣即了位,天下人积攒多年的愤怒、屈辱,都已经无法再次被压下去了。
摆在汉家面前的选择,只剩下两个。
要么开打;
要么,就任由天下人,将汉家历代先皇‘休养生息,积蓄力量’的说辞当放屁,认定汉家不敢对匈奴人的侵略反抗分毫。
时日已久,汉家就算是想打,天下人恐怕也不会再有如今,这万众一心的滔天战意了……
“明岁开春,朕将及冠。”
良久,刘荣低沉的声线再度响起,终是将韩安国的思绪拉回眼前。
循声抬起头,便见刘荣站在木栅外,透过木栅的缝隙,居高临下的看向仍跪坐在地,面色仍带有些许迷茫的韩安国。
只那张面容之上,再不见丝毫轻松惬意,亦或是淡定从容。
“朕加冠亲政后的第一封诏书,便会是对匈奴人宣战!”
“甚至都不用等到开春——眼下,郎中令便已经带着御史台,开始草拟那封对匈奴人的宣战诏书了。”
“朕,肯定,也必须对匈奴人宣战;”
“——就算不愿,朕,也必须这么做。”
“长孺,能明白吗?”
一口气说这么多,刘荣便这么看着韩安国,暗下,也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
比起历史上的汉武大帝,刘荣确实有很多优势。
——得位正;
——年岁长。
最主要的是,穿越者的远见卓识,可以为刘荣排除许多错误答案,也可以让刘荣在很多方面,都做到未雨绸缪。
但凡事,有利便有弊。
更多优势,便意味着天下人对刘荣,必定会抱有更大的期待。
就算换做是刘荣,站在普通百姓民的立场上,也肯定会想:人家汉武帝未冠而立,又是景帝废长立幼的幼子;
虽然也有景帝帮着编织羽翼、班底,也还是得在即位后稳个几年,再好好学学帝王手段。
可你刘荣凭什么?
出生就是皇长子,自幼便是半只脚踏进太子宫,从小就接受着储君级别的教育;
即位之后便马上要加冠亲政了,凭什么还让我们等、凭什么还要拿那套‘休养生息’的说辞说事儿?
说白了:汉家在景帝之后,无论是谁人即位,都天然带着决战匈奴的历史使命。
无法完成这个历史使命,轻则被天下人贬斥为昏君、庸主;
重则,也未必不会有人振臂一呼,搞一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刘荣能坐稳皇位,三成原因是孝景皇帝长子的血脉加成,三成是太宗孝文皇帝遗德;
剩下四成,便是天下人对刘荣提兵北上,马踏胡虏,一雪前耻的殷殷期盼。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无论是这个时间线的刘荣,还是原时间线上的汉武大帝,都绝无可能承受天下人,对天子‘对外软弱’——尤其是对匈奴人软弱、退让的失望。
刘荣方才说了:开春加冠亲政,刘荣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对匈奴全面宣战。
而宣战的前提,是朝堂内外达成一致,将汉家数十年来的对匈策略:和亲制度彻底废除。
这一点,韩安国当然能明白。
于是,在小半个时辰前,才刚喊出‘死灰复燃’四字的韩安国,此刻却是心如死灰的低下头。
“臣,知罪……”
“身以为汉臣,却不明圣意,妄议国朝大政,更明悖陛下诏谕——此,臣之罪也……”
如果说先前,韩安国还抱着些许侥幸,期待自己可以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好运,全须全尾的走出这廷尉大牢;
那在刘荣这番细致的讲解之后,韩安国心中的所有侥幸,便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有罪,便是有罪。
矮要承认,挨打站稳,这是汉人的风骨,更是汉官的气节。
承认自己有罪的同时,韩安国也接受了自己的悲惨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