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娇啊……”
“嗯,朕也听说了。”
···
“小十这孩子,打小就机灵。”
“便是在这样的大事上,也断然是不会含糊的。”
嘴上虽是轻描淡写的说‘小十打小就机灵’,但天子启的脸上,却不见丝毫对那位皇十子的温情。
——当朝皇十子,大汉胶东王刘彘,刚过自己的三岁生辰不久!
连话都说不明白的三岁稚童,能说出‘金屋藏娇’这种看似小孩儿说笑,实则目的性极强的话?
天子启不信。
但凡是个正常人,就都不会信。
很显然,这个传唱于后世的典故:金屋藏娇,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教,才能通过一个三岁小孩的口,传到馆陶公主刘嫖耳中。
再被刘荣这般直白的点破,天子启当即便明白了个中厉害。
“没错。”
“若是朕不日大行,那太子的日子,当真会很不好过。”
“——太皇太后压着,梁王暗中盯着,馆陶主、王夫人算计着;”
“偏偏彼时的‘栗太后’,根本帮不上太子的忙。”
“别说是帮忙了——能不给太子惹祸,甚至哪怕是少给太子惹祸,都已经是苍天开眼……”
略带戏谑的说着,天子启望向刘荣的目光,才总算是再次清澈了起来。
刘荣说的没错。
如果刘荣以孝悌、人伦之类的说辞,来表明自己‘不希望失去父亲’,天子启纵是信了,也难免会留个心眼——总归不会尽信。
但刘荣却完全没提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转而从现实角度,来阐述自己对天子启的依赖和需求;
这就让天子启很放心了。
——这就好比在后世,你和朋友合伙做生意;
若是你朋友说怎么怎么离不开你,怎么怎么舍不得你,你俩感情多少多少年、怎么怎么好,那你就要小心了。
因为某一位加钱居士说过:感情深浅,只影响单子的价格。
真要是信了,哪天被人卖了,说不定都要给人家数钱。
但他若是说:没了你,我们的生意会受到这样那样的影响——会失去你提供的渠道、人脉、技术,离了伱这生意就没法做,那你就可以放心了。
因为感情这个东西,没人说得清,看不见、摸不着,也没人能辨别真假。
嘴上说着怎么怎么至死不渝,转头就拿刀捅腰子的人,天下不知凡几;
嘴上骂的你狗血淋头,真有事儿时却对你不离不弃,也算不上少见。
唯独事实——唯独客观存在的需求和利益,是肯定不会骗人的。
对你有需求、需要你为他提供利益的人,才肯定不会背叛你。
当然:除非背叛你,能为他提供更大的利益。
很显然,刘荣——太子刘荣,对天子启有需求,而且是很大的需求。
刘荣需要天子启尽可能长久的活下去,尽量多为自己争取几年时间——宝贵的发育时间。
最好能把东宫窦太后熬死,就更好不过。
而在羽翼丰满,至少是丰满到可以和东宫斗个有来有回,而不是被一招秒杀之前,就算刘荣真是个败类、人渣,哪怕是出于现实角度的考虑,刘荣也绝不会希望天子启早点咽气。
这,便是天子启要的答案。
——客观存在的利益需求,才是真正能让天子启心安的关系纽带。
与之相比,什么亲情、恩情之类——天子启渴望,但并不相信。
因为在天子启的人生当中,还没有过哪怕一次——没有过哪怕一个人,因为对天子启的感情,而中止某个对天子启不利的决策。
先太宗皇帝、故薄太皇太后;
东宫窦太后、馆陶主刘嫖;
乃至梁王刘武——从不曾。
从不曾有一个人对天子启说:唉,好吧;
既然你是我孙子/儿子/弟弟/哥哥,那我就给你个面子;
既然这件事让你不爽,那我就不做了吧……
“太子,很了解朕。”
“知道朕信什么,不信什么。”
思考结束之后,天子启便再度恢复到先前的状态,悠哉游哉的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嘴上也有一搭没一搭和刘荣说起话来。
见此,刘荣自知通过了考验,便也随之咧起了嘴。
“知子莫如父。”
“知父,亦莫如子。”
“——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儿臣不敢妄言‘尽知之’。”
“但儿臣知道:父皇最不信的东西,或许,就是血亲情谊了……”
语调平和的道出此语,刘荣也由衷地为天子启的遭遇——无论是昨日,还是先前整个人生的遭遇,而莫名感到了一阵唏嘘。
世人皆说:天子者,富拥天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