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天子启咳完了,又有气无力的将双手撑在身后,窦太后才将额头从鸠杖上抬起些,并象征性的朝天子启将头一侧。
“我就问皇帝一句。”
“——我儿,尚健在否?”
“我儿梁王,还存于世否、还能否在我这个眨眼老寡妇膝下,稍尽孝道否?”
…
静。
漫长的寂静。
御榻之上,窦太后双目无光,楞楞地注视向面前御案,像是在等天子启的回答,也好似已经从天子启的沉默中,得到了自己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御榻另外一侧,天子启不断重复着深吸气、重呼气的动作,显然是在尽最大的努力,试图将胸中躁郁平复下去。
但从天子启不时瞥向姐姐刘嫖,那甚至已经泛起杀意的目光,就不难看出天子启的努力,实在是有些收效甚微…
“丞相在查;”
“内史也在查。”
“朕另外派了郎中令,在长安附近——尤其是甘泉山下,公侯们用于夏日避暑的庄园,寻找梁王的下落。”
用极其刻意的告诫语气,说出“甘泉山下”这几个字,天子启更是眯起眼睛,冷冷白了姐姐刘嫖一眼;
而后又是深吸一口气,却是尽可能轻点呼出口,方再道:“太子那边,也是羽翼尽出,以寻梁王踪迹。”
“——太子重点在查的,是尚冠里堂邑侯府。”
“想来,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不是郎中令,便是太子,必定能找到梁王。”
又是冷冷瞥了眼姐姐刘嫖,天子启才再度正过身,面呈病态的看向殿门外,不时捂嘴轻咳起来。
气氛,再度陷入一阵漫长的轨寂。
直到御榻上的窦太后,垂泪发出一声长叹,似哭非笑着,颤颤巍巍起了身。
“丞相履任三月,连相府都还没见过是什么样;”
“皇帝却说,丞相在找阿武…”
哽咽一语,顿时引得天子启以手扶住前胸,面色也顿时涨红成猪肝色。
却见窦太后再一声哀叹,继续道:“内史田叔,倒是个厚道的。”
“但自从皇帝移驾甘泉,内史就忙的脚不沾地,连平抑粮价的事,都不得不全然交给太子去办。”
“——便是田叔的老妻,都先后数次求见入宫,找我这瞎眼老寡妇,告自己夫君的状。”
“皇帝却说:田叔也在找我儿…”
…
“呼~”
“我儿…”
“我苦命的儿……”
说到伤心处,老太后只拧巴着脸捂住胸前;
原本平抚在胸前的手掌,随着被揪起的衣袍而逐渐握成拳;
之后,便是一下下重砸在老太太前胸,配合着老太太心痛欲绝的痛苦面容,更是平添又几分悲怆。
“我儿!”
“就这么没了…”
“就这么连招呼都没打一声——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一声,就死在了自己最敬爱的兄长,我汉家的皇帝手里…”
说到这里,老太太终是缓缓转过身——自天子启入长乐,走进这长信正殿后,第一次将身体正对向天子启。
虽然目光还是无法精准落在天子启身上,但也正是那不断找寻着目标的凄苦目光,让天子启本就如毛线般杂乱的内心,彻底没了被重新梳理整齐的可能。
“皇帝,还我儿来。”
老太太神情淡漠,满脸泪痕;
天子启欲言又止,却只化作一声郁闷不已的“唉!”。
“还我儿来!”
陡然一声凄厉的咆哮,吓得一旁的刘嫖猛一缩脖子,却也让天子启风云变化的面容,再添了几分混沌。
“皇帝,还我儿来……”
“求皇帝,把我儿还来………”
“求阿启;”
“将我儿,还来…………”
当最后这个字吐出口时,片刻之前还面色狰狞,对天子启咆哮着“还我儿来!”的窦太后,便已经是斜腿跌坐在了天子启身前;
虽不是跪,也并没有表露出抱天子启大腿的意图,但那只如枯树皮般老迈粗糙的手,却也是紧紧揪住了天子启的衣袍下摆。
一如方才,老太后心如刀绞的抬起手,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袍……
…
…
……
“噗!!!”
“——陛下!”
“——快来人!传太医!!”
“——陛下!!!!!”
天子启郁极,又本就般病在身,一口老血喷出,殿内立时便乱作一团。
——刘嫖已经是吓得六神无主,连本能的算计都不顾上了,扯嗓子喊了声御医,便快步扑了上去!
顺利赶在天子启栽倒前把人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