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官宦名门的张氏可不是一般寻常妇女,当年帝室南迁,要不是她的奔走联络,高拱哪里有机会复仕为官。
“老爷这是怎么了。”
张氏泡了杯热茶奉上:“今日不是去主持国家运动会吗,这是咱们南京的盛事,也是老爷您在位南京知府的政绩,为何反而闷闷不乐?”
“谢谢夫人。”高拱接过茶,闻言叹气:“正是因为盛况空前,为夫反而心生烦闷,今日之盛景为夫一生都不曾见过,甚至都不曾从书中古籍看过。”
张氏落座于高拱对面,闻言已然是明了三分:“妾虽不曾亲眼看到,但今日府中下人皆有谈及,府外街道也是人声鼎沸,可以说满城热议,所以倒也尽数耳闻。
今日之国家确是不同了,更太平、更繁荣、更有勃勃之生机。”
“是。”高拱连连点头:“所以为夫常常会将今日之国朝和十年前、二十年前相比较,事实胜于雄辩,国宪确实强于过往,太师他,也确实强于先帝。”
“老爷做的本就是国宪内阁的官,本就是在为朝廷、为国家效力,为何要心生烦闷呢?”
张氏盯着高拱:“除非,老爷您心中还记挂着前朝旧事、记挂着先帝遗泽以及当年东宫潜邸之情。”
高拱沉默不语,闷闷喝茶。
张氏便有些心慌起来:“老爷,妾乃妇人,本不该多嘴置喙,可妾也知道,有的事能做,有的事不能做,您可千万别在这种大是大非的事情上犯胡涂啊。”
沉默了许久的高拱终于是长叹一声,袒露心声。
“夫人,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圣上,对为夫都有栽培之恩,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为夫既不想做国家的罪人,更不愿做背主求荣的小人,所以今日看了盛况之后,为夫便想寻太师当面请辞,这官,为夫不愿再做了。”
听到高拱此话,张氏越发的紧张,她伸手去握高拱的手,目光一直盯着高拱。
“老爷,他们要做什么?何至于成为国家之罪人。
老爷,您快说啊,莫非,连妾都不相信吗。”
高拱仰天长叹,照实直言:“明年二月开春,朝廷便要出兵北伐,太师亲为北伐大元帅,离京北上坐镇指挥,届时整个南京卫戍精锐将会跟着太师一并北上,南京一府全境仅留下三个卫。
为确保京畿之安全,都督府已经开始着手拟调令,自山东、河南调六个卫来南京补防,而这六个卫并不是来补防的,而是接管南京城,同时,为夫也会命令五城兵马司充作内应,全面接管整个南京,同日,迎皇上驾坐奉天,废除国宪和内阁。”
张氏倒抽一口子凉气,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们要造反?”
说完这话,张氏自己也愣住,高拱更是满脸别扭的看着自己媳妇。
自古以来,只有造反的臣子,哪有造反的天子?
皇帝造丞相的反,这话咋听起来如此可笑。
虽然是用词奇怪,可张氏现在也顾不上纠正,核心意思是没错的。
“老爷,这是宫廷政变,一不小心就是满门抄斩,全族诛灭的下场啊。”
“是啊。”高拱放手握住媳妇:“抱歉,这么大的事为夫一直没有同你说,为夫不该拿你还有孩子的性命如此冒险。”
“就算没有妾和孩子,这件事也绝对不能做。”张氏的语气十分坚定:“老爷,赢不了的,你们密谋如此大的事,又怎么可能完全的滴水不漏,恐怕太师那里早有察觉,姑且就算按你所说,六个卫接了南京城又如何。
太师手里可是握着全国百万大军,他届时调兵南返,翻手间就能重新再将南京城夺回来。”
高拱鼓着腮帮子,垂头有些羞愧的说道。
“只要拿下南京,就能控制住太师一家老小,太师投鼠忌器未必敢玉石俱焚,另外,远东就在南京,其财富无可计量,取之便可在南方广招兵马,加上南方兵备齐全、遍地军工,只要能撑住一年半载,便可和太师分庭抗礼,再不济,无非南北两分,分治国家。”
“分裂国家,南北内战,置无数百姓于生死存亡之险地,为的是什么。”
张氏眼含热泪:“老爷,您怎么可以同意参与这种事啊。”
高拱痛苦闭眼。
“为夫知道错了,所以为夫决心辞官,绝不会同他们里应外合,若是因此遭致皇上之恨,哪怕他日身死殒命,为夫也认了。”
“去寻太师自首吧。”张氏开口劝道:“太师贯来宽仁开明,您去自首若何?”
“为夫不能出卖皇上。”
高拱摇头:“绝非是为夫怕死,而绝不可做卖主求荣之小人。”
张氏不由泪崩,掩面痛哭起来。
这一哭也是哭的高拱更加内疚,仰天长叹。
夫妻二人正自悲伤之时,门外响起管家的声音。
“老爷。”
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