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之中,杨浩志口不择言,说鉴于展鹏道德品质败坏,他的口供不足凭信。敏锐的杨毅迅速抓住这个漏洞,发起最后一击。他笑眯眯地看着杨浩志问道,“公诉人说,被告人的口供不足凭信,但大家都清楚,被告人的供述正是控方证据的一部分,公诉人如此表述,究竟是想撤回部分控方证据,还是要整体撤回对被告人的指控?”
旁听席一片哗然,在座的刑警们望着杨毅,都倒吸了口凉气。他们今天总算开了眼,见识到刑事辩护还有这种搞法。其实刚刚在杨毅提及疑罪从无原则的时候,他们在惊愕之余,内心就已经矛盾重重了,虽然大家都认为杨毅的辩护很精彩,也希望展鹏能获得轻判,有些人也乐于见到杨浩志的狼狈样,但如果刑事辩护都这么搞,往后他们的案子就不用办了。
大势已去,杨浩志很快放弃了最后的抵抗。
李红见杨浩志坐回到椅子上,像只斗败的公鸡,示意自己不再发言,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她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半天了。但随即,她的心头又涌出一丝愁云,这个案子实在不好判。她强打起精神,清清嗓子,说道,“法庭辩论结束。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九十八条之规定,在法庭辩论终结后,被告人有最后陈述的权利,下面由被告人作最后陈述。”说完,她将视线转向展鹏,“被告人,站起来说。”
展鹏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他动了动被手铐铐住的双手,挺直胸膛看向李红,咬了咬嘴唇之后说道,“我对不起所有人。”
李红低着头,等待展鹏的下文,片刻之后见没什么动静,才抬眼望向展鹏,狐疑地问道,“没有了?”
“没有了,就这么多。”展鹏长长地舒了口气。
展鹏的最后陈述令大家都有些意外。
望着展鹏的背影,陈克皱皱眉,说道,“这应该算无罪吧?”
“就是无罪,”郑川迟疑一下,“但法庭未必敢判。”
“你是说实报实销?”
“实报实销”是业内用语,一般指法官在审理时即便感到被告人罪行较轻或证据不足,也不敢做出过轻的或无罪判决,以避免产生国家赔偿的后果。这是我国刑事司法的一大特色,大多数“实报实销”的判决刑期,均与羁押日期相近。
“也不光是那个,”郑川缓缓摇头,瞄了瞄前边的刑警,“你没发现嘛,刑警全程都在配合杨毅,但偏偏最后没有人给他喝彩。”
“你是说——触碰到他们的利益了?”陈克一点就透。
“我是担心,”郑川凑到陈克的耳边,小声说道,“检方和警方都咽不下这口气。”
“那还能怎么着,撤回起诉补充侦查?”陈克狐疑地看向郑川。
郑川苦笑道,“这种事儿还少吗?”说完,他摇摇头叹息道,“有些时候,在庭上表现得太过咄咄逼人,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儿。不过我觉得,假如杨毅够聪明的话,倒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反正我估计他也没打算让展鹏无罪。”
陈克刚想问为什么,李红开口了。“最后陈述结束,对于以上宣读出示的证据材料,休庭后提交法庭,庭审笔录由被告人、辩护人签字确认,本庭将在休庭后对本案的事实、证据和法律适用进行评议,下次开庭的日期另行公告。请法警将被告人送回羁押场所继续羁押。现在休庭。”说完这些程式化的语言,她干净利落地敲了下法槌。
庭审终于结束了,书记员站起来宣布,“全体起立。请审判员退庭,旁听人员退庭。”
众人边低声议论边向外走,书记员把庭审笔录整理好,递给展鹏。李红也没离开,召唤着杨毅和杨浩志,让他们过去。
“杨毅。”李东旭在后边大声喊着。
杨毅转回头,见李东旭指着身边的展母和张静,点点头,紧走几步来到庭前,小声对李红说,“审判员,被告的亲属在场,能不能安排他们会个面啊?”
“什么亲属啊?”李红不耐烦地皱皱眉。
“亲妈和媳妇儿。”杨毅连忙说。
听闻展鹏的妻子旁听了庭审,李红大为诧异,不禁顺着杨毅的目光看过去,然后暗自叹了口气,冲着一个法警喊道,“高虎。”
法警高虎抬头看向李红,见李红冲着旁听席扬扬下巴,回过头见到两个女人,心中会意,挥挥手招呼她们过来。
张静搀扶着展母推开栅栏,走上前来。展鹏正在低头仔细核对笔录,蓦然感觉有人站到了自己身前,不由得狐疑地抬起头来,待见到展母和张静,心中一怔,然后直直地跪了下去。
这一跪,惊动了所有还没有离场的人。李红扭过头,不愿意再看,杨毅心中也感怅然。
展母低头望着展鹏,眼泪在眼圈里转,强忍着才没有滴出来。她一个字也没说,忽然挥起手,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