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不明白运动会让人体分泌多巴胺的道理,但平时讲究缓行慢言的他,已经很少能体会到小时候跟弟弟们钻墙偷土豆的同款快乐了。
实际上,不仅是普通人越长大就越孤单,对于皇孙们来说也一样,几年前还都是五六岁小屁孩的时候,他们可以拖着鼻涕站一起撒尿,但现在还让他们这般亲密玩耍,肯定是不可能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皇孙们也懂得了尊卑和利益,他们也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和血缘亲疏来决定自己的玩伴,而朱允炆变得愈发喜静,也失去了小时候在皇孙中的威望。
他放缓了步伐穿过长廊,来到母亲的房间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吕氏的声音略显疲惫。
朱允炆推门而入,见母亲正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封信,但目光似乎并未完全聚焦在信纸上,而是若有所思。
他走上前去,行了一礼。
吕氏抬起头,看着朱允炆灰扑扑的脸庞,心中的担忧不禁又多了几分,她轻轻放下手中的信,柔声问道:“允炆,今日在幼军中的训练如何?”
朱允炆闻言,规矩回答道:“母亲,今日只是做了掇石、跑步、拉弓的测试,然后初步编练了队列。”
吕氏起身拿来了面巾,在水中拧了拧,给朱允炆擦拭脸上的灰尘,嘴里还念叨着:“弄得一身脏,好端端的,做这些有辱斯文的事情作甚?”
朱允炆不敢反驳,吕氏又问道:“今日在幼军中训练,可见到你大哥表现如何?”
朱允炆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之色,回答道:“母亲,大哥今日的表现很出色,在举石锁的时候,他轻松举起了七十斤的石锁,跑步测试也是游刃有余。更令人惊叹的是,在射箭环节,他十发全中靶心,比其他人都要出色,我们好多人都上不了靶。”
吕氏听了朱允炆的描述,心中不禁一紧,她大略看得出朱雄英身体强健,似乎继承了常遇春那“黑太岁”的部分身体素质,但今日的表现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军队里是个什么样子?吕氏一个久居深宫的妇道人家不清楚,但按照她的想象,应该是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打着赤膊纹着刺青,令人觉得聒噪的大吵大闹,身上尽是些难闻的气味.这种场景光是想一想,就让吕氏觉得窒息,她从小就在父亲吕本的教导下学习诗书,根本接受不了这种完全迥异的氛围。
而在她看来,朱雄英的姥爷既然是那位大明第一猛将常遇春,当年横行天下的存在,那么身上流淌着常遇春的血脉,朱雄英就一定也会成为一员五大三粗的猛将,这是很让她有危机感的。
虽然吕氏不喜欢武人,但她很清楚一件事情——在刀把子面前,有时候笔杆子是没用的。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这句话不假,或许再过个几十年,大明就要文官当国了,勋贵武臣将会彻底失去影响力,毕竟承平年岁是不需要将军的,但现在尴尬的问题在于,天下刚刚安定二十多年,打天下的老一辈将领还大多活着。
你不让他们见太平,他们就会让你见阎王,这帮人在朝堂中影响力,是远胜如流水席一般换来换去的六部尚书的,而朱雄英作为常遇春的直系后代,以郑国公常茂和凉国公蓝玉为首的常遇春这个军中山头的继承者,肯定是要大力帮他鼓噪声势、培养军中威望的,这点想都不用想。
而这,是独属于朱雄英的优势,只要他在军事方面稍稍展露一点天赋,那么就会被无限放大滚起雪球来。
毕竟明军军队里的派系虽然繁多,但徐达和常遇春这对绝代双骄,当年在平灭乱世中立得功劳太大,很多将领都在他们手底下打过仗,这种影响力经由蓝玉、常茂的继承,随着蓝玉的崛起,这些年来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演变形成了新的山头,也就是蓝玉的那个小圈子,这个小圈子里的侯爵们,是非常有意向支持朱雄英,通过这个稳定且联系密切的关系,来达成从龙之功,让他们家族后代继续往上走的。
所以吕氏很清楚,对于朱雄英来说,府军前卫只是他在军中的第一次历练而已,只要朱雄英在府军前卫的友军里脱颖而出,那么很快,他在军队中的影响力,将会如藤蔓一般迅速地蔓延开来,并且难以切割。
如果朱雄英还能亲自上几次战场,甚至不需要他冒着什么风险,只要跟着一票名将刷刷资历,结交一下人脉很快绝大部分勋贵都会在下一代储君的问题上倒向他。
那么,能让朱允炆也争取一下,在军中立威吗?
吕氏看着朱允炆瘦弱到跟竹竿似的身子,叹了口气。
不被欺负就不错了。
朱允炆见母亲担忧,连忙安慰道:“母亲放心,大哥为人谦逊有礼,在军中也是与人为善,对弟弟们都照顾,没事的。”
“傻孩子。”
她轻轻拍了拍朱允炆的手背,柔声道:“好了,你去休息吧,待会儿还要去大本堂,明日还有训练,得养足精神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