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又是大半个月时间过去。
从惊蛰过春分,几近清明时节。
整个南方地界上,似乎每一处都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水,从早到晚,落的人心烦意乱。
这一日。
岷江上游。
一艘合子船随水而下,漂行在春江绿水之间,两岸悬崖峭壁,猿猱声绝,古松劲竹上已经渐渐抽出了嫩芽。
偌大的甲板上,一行数人趁着天气不错,终于是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各自靠在栏杆上欣赏着沿途风光。
桡夫子,也就是船把头。
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
叮嘱了伙计几句。
也提着烟筒,从船头踱步来了上头。
看到几人,浑浊的眼睛不由一亮,从船开到现在,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主顾们同时出现。
当日在黄龙古渡边,包了他的船。
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尽早赶往岷江下游的青城山地界。
他的合子船平日都是用来跑运输。
不过。
这些客人出手极其阔绰。
给了一个他实在无法拒绝的价格。
以至于他都把运货的行程给推了,专程跑这一趟。
只是,惟一让他不解的是,这几位客人似乎有些过于深居简出了,除却一日三餐,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各自房间里。
也不怎么和人打交道。
只有那位陈先生,性格温和,不管是他这个老头子,还是跑船的伙计,谁都能说上几句。
他在岷江上跑了几十年船。
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见过的客人多了,天南海北的事情也都能了解一些。
但这位陈先生眼界之广,见闻之深,绝对是他生平仅见,上到天文地理,下到民俗志异,都是信口拈来。
此刻,见几人靠在船舷上说话。
船把头也没去打搅。
只是寻了一处有光线照到的甲板,席地而坐,慢悠悠的从腰袋里捻起一把烟丝,一点点分开,塞进烟孔里点燃。
然后凑近竹筒,用力吸了一大口。
烟雾在胸腔里来回缭绕。
原本还昏昏欲睡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满意的吐出两条烟龙。
就在他琢磨着再来两口时,前方船舷处几人似乎发现了什么,言语里颇为震撼,啧啧称奇。
老把头抬头望去。
原来是陡峭的悬崖间,被人凿出一条栈道,依山附壁,悬在半空,外围就用几根木桩子钉住。
别说在其中行走。
光是看看,都让人有种两股颤颤,头晕目眩的感觉。
“那是驮道嘞。”
见几人实在好奇,船把头忍不住走上前笑道。
“驮道?”
距离最近的老洋人回过头,目光里闪过一丝惊奇。
“是嘞,听说还是丞相命人建的,这都用了一千好几百年了,你们别看危险,这边山民、药农,还有盐帮的人,往来两岸都得靠它。”
船把头虽然是黄龙人。
但因为那地界恰好在陕川交界。
口音里既有陕北的秦腔,又有川渝的浑厚,听上去别有意思。
闻言。
几人不由相视一眼。
皆是从各自脸上看到了一丝震撼。
古往今来,能让人以丞相为名的,也只有诸葛亮一位。
要是船把头说的不假,也就是说头顶上那条驮道,修建于蜀汉时代,能用到今日,确实惊人。
“船把头,现在到哪边了?”
陈玉楼收回目光,顺势问了一句。
这短时日,因为阴雨绵绵,船在岷江上飘着,天气尤其潮湿,真不是他们深居简出,而是纯粹受不了潮气。
换洗的衣服,挂在船舱里好些天都不干。
一股子湿冷潮味。
也就是今天难得天气放晴,几个人这才相邀出来看看。
之前往西域时,他们曾过长江,见过不少古迹风光,没想到岷江也不差,风景迤逦、奇观古迹。
“到益州了。”
船把头对这一片熟悉的很,提着烟筒,在船板上轻轻磕了下,敲掉烟孔内多余的烟渣,轻声回应了一句。
益州?!
陈玉楼心头一动。
他们之所以从川渝绕行,多走一大圈,不是因为秦岭山路崎岖,而是打算趁着返程途中,去一趟青城山。
入天师洞,找一找玄真道人的身影。
这位玄真道人,不是别人,其实就是封思北。
也是如今世上最后一位观山太保。
想要进地仙村,封思北就是一道过不去的关。
而这段时间,他们要么是在船舱内入定修行,要么就是睡觉休息,浑然不觉时间过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