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两人所处境地,着实不同。
徐绩坐在昭狱小小的牢间之内,看着那小小窗口外的明月怔怔出神。
他尚未被定罪,虽住在昭狱但待遇其实不错。
此时他面前放着酒菜,菜品算不得精致但滋味十足,酒当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珍品但也绝非劣酒。
徐绩看着明月,心中百转千回。
如果计划没有出意外,他此时应该已经快要离开昭狱了。
然后他真的会去做一个人人同情也人人敬仰的扫地老吏,每天穿着一身布衣拿着一把扫帚出门。
他会正午时候选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打开用干净的布包着的冷馒头配水吃。
他每天都会重复这样的生活,无论冬夏也无论阴晴。
用不了半年,甚至可能只需要坚持三个月,长安城的百姓会把他称为圣人。
哪怕之后的计划都失败了,一点证据都没有的话他也会活在赞誉之中。
可是他心中已隐隐有些不安。
这不安,来自于他此前根本没有算在计划内的叶无坷。
为什么会算计这样一个人呢?
在徐绩开始布局的时候叶无坷根本就不在,他那时候还只是个山村野小子。
不不不,在最早开始布局的时候叶无坷应该还瘫在床上只是个等死的可怜虫。
这种小角色本来注定了不会出现在这大局之中。
可他就这么蛮不讲理的闯了进来,而且还在一步一步破坏他的大计。
徐绩有些烦躁。
他看着月亮,眼睛里却没有月亮。
不对,叶无坷并不是蛮不讲理的闯了进来。
蛮不讲理的是陛下,陛下蛮不讲理的把一个毫无阅历的愣头青塞了进来。
一力降十会么?
徐绩忽然自嘲的笑了笑。
也许这就是天意。
如果他这些年所有的布局都成功的话,那距离最后的大成其实已经没多远了吧。
第一个计划就是退路。
是从他来到长安成为宰相的那天就开始在准备的退路。
余百岁和叶无坷猜测的没有错,最早徐绩开始利用的就是当年与他暗中来往的那批人。
那些已经逃亡到西蜀道的家族,都在徐绩的利用之内。
只不过,那些人根本参与不到最高层次的密谋之中。
当年楚国各大世家都已经看出来,楚国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个时候,在各大世家面前就摆着两条路。
一条是向当时的宁王李叱投降,一条是逃亡。
但他们历来不只走一条路。
在大批家族逃亡蜀中的时候,他们也开始秘密的联络李叱麾下的那些重臣。
各大家族的人可不敢贸然去联络那些领兵将军,因为那些将军哥哥都是李叱的结拜兄弟。
他们挑选目标的眼光,格外毒辣。
徐绩就是其中之一。
徐绩当时还年少,却已坐镇豫州。
要想收买一个人,就要慷慨别扣扣索索的让被收买的人觉得自己被蔑视。
他们给徐绩开出大价钱,年少有为的徐绩没能把持住。
也不对,当时他本来就没想把持。
才十几岁就已成豫州主官,掌管着整个南征大军的后勤补给。
豫州是天下粮仓,他手里握着的是命脉。
一瞬间,过去很多事浮现眼前。
徐绩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这不劣也说不上多好的酒竟让他觉得是自己二十年来喝过的最好的酒。
如果当时能把持住呢?
徐绩忽然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能的话......那他现在的相位依然稳若磐石,哪怕陛下要在朝廷改制,也是与他商议后由他牵头来改,就算改了,他也是内阁首辅。
然而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徐绩又喝了一口酒。
如今最先要保证的,还是退路。
至于那其他计划,是在保证退路之后才能去想的。
好在是这计划虽然被叶无坷搅了,他去做个百姓人人都称赞的圣人是不可能了。
他若出去之后再拿着扫帚去清扫大街,指不定被多少人指着鼻子骂他作秀。
但出去是没问题的。
徐绩有这个把握,廷尉府不可能找到他唆使温贵妃谋逆的证据。
温贵妃光凭她一家之言并无作证,朝廷也拿他徐绩没办法。
他想到这,不得不想到那个白衣人。
当初他第一次找上门的时候,徐绩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魔鬼。
那些事,历历在目。
他忽然举起酒杯朝着窗外敬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敬谁。
是敬那小窗,还是敬明月,又或是敬别的什么。
距离廷尉府昭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