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放下酒坛,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如果能自由而随心所欲地活着,谁愿意生活在恐惧和绝望的禁域中呢?”
齐斯注视着书生的眼睛,两秒后,他粲然一笑:“我明白了。今天我们会去看看那只虎妖的。”
书生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挂起鲜红的微笑,其下的稻草若隐若现:“那就跟我走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玩家们昨天晚上就商量好了,无论如何都得去一下竹林中,看一眼虎妖,再制定后续的计划。
和书生的口角不过是个小插曲,能讨价还价获得更多利益再好不过,失败了也没什么妨害。
几人跟在书生身后出了邸舍,雾蒙蒙的光兜头洒下,好像阴天一瞬间出了太阳。
穿着各色衣服的镇民从各个角落冒出,冲着玩家一行人探头探脑,投来感激和热切的目光。
人群不停有新的镇民加入,挤挤挨挨地漫成汪洋,前呼后拥地将玩家们围在当中,热情程度恍然让齐斯幻视落日之墟中围观傅决的玩家大军。
“谢天谢地,终于有人能除掉虎患了。”
“太好了,以后再也不用死人了。”
“几位真是义士啊……”
镇民们议论纷纷,不吝溢美之词。
书生转头看向齐斯,问:“几位是打算直接去竹林中寻虎妖的巢穴,还是再在镇中四处走走呢?”
他的声音阴恻恻的,活像是让玩家们趁还活着,最后好好看一眼世界。
齐斯不在意地笑笑,说:“我先在附近转转吧。”
他径直向记忆中的方向走去,身遭围簇的镇民自行让开一条道,像是被船只破开的海水。
林辰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跟在齐斯身后。唐煜也有样学样。
三人穿过东西横亘的大街,绕过一条条街角的暗巷,在一处被阴影覆盖、完全照不到光的角落停步。
一具黑衣的尸体安静地蜷缩着,衣料下裸露的皮肤苍白发青,泛着发霉的稻草的颜色,看样子已经失去声息多时。
唐煜走上前,将尸体平放,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正是第一天的书生,昨晚的打更老人。
昨夜齐斯和仇心没有一人对他动手,他却依旧死了,好像那是写定了的结局,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今天的书生领着大片的镇民追随玩家脚步而来,也看到了地上的尸体。
他在尸体旁站定,微微欠身,用悲天悯人的语气说:“他于昨夜子时死于伥鬼之手,按道理是要给那虎妖做牺牲的,不过相信有几位义士在,不日后那规矩就要改了。”
齐斯扭过头看他,微笑着问:“他真的是被伥鬼杀死的吗?”
书生明显地愣了一下,转而苦笑:“只能是伥鬼杀死的他。害人的不管是谁,都是伥鬼。”
两句话意有所指,似乎在暗示什么。
齐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字一顿道:“我明白了。”
“送葬人到,诸位请让道——”
吆喝声自远处响彻,经由镇民们的呼应渐次传递,送葬的纸人骑着纸驴,晃晃悠悠地飘了过来。
它们持和昨日无异的姿态,摇曳着飘然落地,托举起地上的尸体后,再度坐上纸驴,朝镇外扬长而去,口中用尖细的音调唱着庄严的词。
人群纷纷往两侧让去,夹道而立,扯着嗓子应和:
“人有一死,入土为安——”
“为死者开道——”
肃穆的气氛中,林辰的声音经过灵魂叶片的传递轻轻响起:“齐哥,书生真的是因为知道得太多,所以注定要死去吗?”
“谁知道呢?”齐斯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落在一个同样作黑衣打扮的老人身上——苍老的面容清晰可见,与昨天那位书生有七八分相似。
他略带幽默地说:“现在看来,所有书生都是一次性NPC,白天当向导,次日就成了打更人,按照规矩被伥鬼弄死,剩余价值榨得挺干净嘛。”
林辰沉默良久,喃喃道:“我听说过,联邦建立初期的大清洗中,被处以死刑的人的大门上会被画上黑色的十字,等他们外出就用机枪朝他们扫射。
“这个副本中人形的稻草人应该就像黑色十字一样,起到标记将死者的作用。‘伥鬼’阵营的玩家受阵营任务驱使,很容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处刑人,杀死那些附身在人形稻草人上的镇民。”
他做出判断,不无悲悯地感慨:“能够操纵副本机制的幕后掌权者借由玩家的手排除异己,这何尝不是某种意义上的为虎作伥……”
齐斯听完林辰的发言,眯起眼笑:“所以我现在很好奇,如果我们真杀了虎妖,接下来那位仁兄无处甩锅,该如何收场。”
“杀……杀死虎妖?”林辰瞪大了眼睛,属实没想到目标能从“看虎妖一眼”上升到如此夸张的地步。
齐斯笑容不减,好像只是平常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