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一夜未眠,今天又经历了不少事,精神早已疲惫不堪,他的意识浑浑沉沉,很快便趴伏在尸堆中,陷入睡梦。
这次倒是没梦到副本里的牛鬼蛇神,齐斯清醒地坐在十二年前去过的那家精神病院的诊室中,对面坐着面容模糊的医生,身边站着面目清晰的父母。
多年以来不曾入梦的鬼魂再次出现,到底给人一种久别重逢的欣慰之感。
齐斯趴在桌子上,饶有兴趣地咂摸梦境的内容——或者说,褪色的记忆。
他是个没有多少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人,梦到的东西大多是他的所见所闻。
没有逻辑的梦中,一个个碎片化的场景接二连三地串联,齐斯不知怎么地就坐到了电击椅上,面前同样坐在电击椅上,美其名曰“陪他治疗”的女人是他的母亲。
齐斯可以理解其心理,却始终无法共情。
于是这次,他悲天悯人地叹了口气:“不得不说,我的存在对于你来说真是一个灾难,好在你死得比较早,受灾时间不算太长。”
女人不言不语,只噙着记忆里永恒不变的微笑注视着齐斯。
齐斯忽然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窸窸窣窣”的响动刺入梦境,本就浮动在云雾中的场景刹那间崩毁,散落的碎片沉入思维殿堂的角落,渺不可寻。
齐斯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血泊和腐尸,悠悠打了个哈欠。
命运怀表的指针指向九点整。
将明不明的烛火照亮视野,齐斯看到最靠近外侧的几具尸体笨拙地从地上爬起,弯腰弓背地走向门口。
接着是中间的尸体,以同样的姿态,一个接一个地站起,井然有序地走出暗门。
前两批尸体尽数离开暗室,最里头的尸体才晃晃悠悠地向门口爬去。
齐斯所在的位置贴着暗室的边缘,没有阻碍到任何一具尸体的路线。
他安静地等所有尸体都出了暗门,才从善如流地跟了上去。
所有尸体都是女尸,按照顺序排列后,可以认出为首的是名为“徐晴”的孕妇鬼,也就是院长程平已故的妻子。
之前所有尸体都趴伏着堆簇在一起,如果不是站了起来,齐斯还真注意不到熟人。
孕妇鬼们排成一队,队列在狭窄的办公室里像蚯蚓一样歪歪扭扭地盘桓,初能窥见夜间走廊巡逻队伍的架势。
齐斯坠在队伍末尾,从神态到姿势都无比合群,没有一只鬼察觉到群众里混进了个男人。
九点一刻,徐晴抬脚踏入黑漆漆的门洞,后面的鬼接连跟上,齐斯低眉顺目,亦步亦趋。
……
绿青蛙医院,林辰挂了电话,手心的薄汗在话筒上抹了一层水光。
接电话的不是齐斯,而是孙德宽,言语遮遮掩掩,对齐斯的下落闭口不提,看着就心里有鬼。
意识连接已经断了半天了,结合在院长办公室获得的线索,林辰无比确定,齐斯出事了。
并且,他大概率不是纯粹被鬼怪所害,而有玩家们设计陷害的色彩在。
不然,孙德宽完全可以实话实说。
林辰想起自己之前还对齐斯的狠绝颇有微词,现在看来,反而是他太过天真和想当然了。
损人利己的屠杀流玩家客观存在,唯有严防死守地掐灭每一簇不利的可能,才不会一失足陷入被动的境地。
九州公会的和平与合作宣言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不堪一击,林辰吞了口唾沫,舌底咽下一丝苦涩,下意识侧头看了眼身边的女老师。
后者始终气定神闲地坐在床边看他,此刻扶了扶金丝边眼镜,平静地问:“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我也许可以回答你的部分问题。”
什……什么意思?
林辰又咽了口唾沫,心底泛起阵阵痒意,像是被粗糙的毡毛碾过。
女老师也不着急,只优雅端庄地坐着,将手搭在膝盖上,轻轻叩击。
林辰的脑海中有万千想法闪过,包括对方是不是发现了他和齐斯的联络,知道了他的怀疑。
任何一个推测都指向糟糕的结果,左右却都不会变得更糟了。
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问:“你怎么知道禹琨和白晓薇的尸体在院长办公室?”
“我在禹琨的尸体上安装了定位道具。”女老师微笑着说。
她浅灰色的眼底依旧没有情绪:“在杀死禹琨后,我将他的尸体和一具孕妇的尸体对调了位置,并将孕妇尸体手腕上的编号手环戴到了他的手上。”
这是不装了、摊牌了吗?
林辰领会到言语背后的意义,瞳孔微缩。
他看过不少电视剧和,知道当反派坦白自己做过的事后,不是要“死于话多”,就是要杀人灭口了。
以他和对方的实力对比,对方明显不会死于话多……
女老师看着直冒冷汗的林辰,抬起手掌又下压:“坐,我暂时不会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