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校叹了口气,他从未如此想念过母亲亲手做的那些多汁恐龙肉排配上黄油烤马铃薯——这些好食材全都来自同一星系的约兰Ⅴ号农业世界,还要有一些清水或者,掺了冰水的阿马塞克酒也可以,就像他们在托尔·克里斯托要塞的军官会议上常喝的那种。
男人不由自主地苦笑起来。
果然人在真的面对战斗与死亡的时候并不会想太多,而如果等待死亡到来的时间过长,倒是很容易开始产生一些妄想。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已经落入了钢铁勇士混沌巫师的某种精心编织的罗网或者阴谋之中,现在的一切宁静就像一头被刻意喂胖了准备剥皮吃肉的格洛克斯兽在兽栏中享受的。
他还记得自己昏过去前最后听到的那句话,这个巫师什么意思?想要动摇他信仰的虔诚?诱惑他投入混沌的怀抱?他们所谓的父亲又是谁?啐!但这个魔鬼竟然有这么好心,还允许他安安静静躺在这里,用饱受折磨的灵魂回忆自己故乡吹拂的晚风吗?
……神皇保佑他的灵魂,还是不要多想为好,思虑生异端。
至于为什么中校现在已经肯定,这里不是他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恍惚以为自己被救回了友军控制区那样的情况——
首先,这里整个室内看起来就非常、非常有锻造厂风格。
乌压压的石头天花板上悬垂下齿轮、链条与铁钩,粗大整齐而密密麻麻的裸露管线,金属铆接的墙壁与黑岩地面——噢,他就说为什么自己的病床如此稳固,这完全是用某种巨大的车床或者铁砧改造的吧?
其次,大部分的金属表面上全都干干净净裸露着原铁色,没有帝国天鹰,全是他妈的见鬼的罗马数字“Ⅳ”、银色的骷髅面具纹章与黄黑色条纹装饰!银色骷髅与黄黑色条纹加起来就是这些钢铁勇士从前的标志,他们磨损或者变异得厉害的盔甲表面都还会有这个,在这里干了几个月苦工的列奥尼德已经认得了。
他仰面朝天,暂时没有动弹,稍微又允许自己花了最后一秒钟眷恋地回忆他故乡的亲人、美食与风景,等待着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最终命运……呸!约兰人永不放弃!
列奥尼德转动着眼珠再次仔细地打量这里,这看起来是间单人病房或者牢房,周围没有其他活物,中校摸了摸自己的身上,他上身赤裸,但有人替他换上了一条系带的病号裤。
当他试图用胳膊支撑起自己翻身的时候,让人眼冒金星的剧烈眩晕与肌肉尖叫着抗议的酸痛瞬间席卷了他的神经与肌肉,让约兰人忍不住骂出了声:“操。”
但好歹他是坐起来了。
哦,看啊,王座的血啊,这群混沌混蛋甚至还体贴地给他在床边放了双简易拖鞋!好像他还真是来这个见鬼的恶魔星球上住院的一样!
……
不管怎么说,有拖鞋总比没有好。
列奥尼德试着把十个脚趾头小心而缓慢地伸进去——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这就是一双廉价的简易拖鞋,在工业世界随处可见,边缘用针线缝合了鞋底与内衬,底很薄,边缘也很脆弱,但只在室内活动是够用的。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对待俘虏如此大费周章,定有其邪恶所求。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动静,他的神经骤然紧绷起来,眼珠骨碌碌地乱转开始寻找手边任何能当作武器的东西——
门开了。
“你醒了?”一个身穿朴素的灰色侍从束腰外衣的男孩子手中端着托盘从门口出现。
列奥尼德中校攻击的欲望停止于他与那双依旧充满热忱、纯真与希望的风暴灰(storm gray)色眼睛相遇的那一刻。
这还是个孩子,是个人类的孩子,是个手中从未沾过鲜血的孩子。
中校非常确定地意识到。
神皇在上,请宽恕我的心慈手软。
他想。
男孩倒是镇定自若,显示出某种见多识广的平静,完全没有被这个企图攻击他、高了他整整一个头的成年士兵吓到。
“噢,我本来还担心你会醒不过来或者疯掉呢。看来你很坚强,先把营养液喝了补充一下体力吧。不然你会没有力气,没办法跟我走。”
“跟你走?去哪儿?你是谁?这又是哪儿?”
“我是萨莫宽。”他耸耸肩,把托盘里装满液体的试管们塞到他手里,“快喝了吧。喝完我带伱去吃点东西,同时找你的同伴们。”
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他此刻迫切需要且不想拒绝的,于是列奥尼德照做了。
他起初以为那些液体会很难喝,就像他之前在钢铁勇士奴隶主的恶魔工厂中喝的那些诡异肉汤一样。
但当他屏住呼吸将第一管液体一口倒入食道后,一股清凉的感觉从胃里涌了上来,随即有一种淡淡的香气与酸甜味道,还有一股微麻的舒适刺激感。
让他忍不住又喝掉了第二瓶。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