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作为此处唯一一个不通拳脚的平头白丁,何歧行心中岂止是“忐忑”二字能概括的?倘若今日能躲过这一劫,他就去月蓬观的堂下跪诵三百遍经文,以感三清老祖护佑之恩。
眼前詹关与祁时见针锋相对,如两军对垒,一触即发。
这种时候,谁也不敢喘一口粗气。年轻仵作意识到自己除了怀中的行箱,什么也护不了,便尽可能悄悄地往后面退去,不引人注意。
偏陈治看热闹之余,瞧见了,耻笑他。“横竖不过戳几个窟窿,要杀老子的时候看你猛如虎,怎么现在嗣像兔子了?”
何歧行声咒道:“我看十有八九就是你在那里和稀泥,才闹得如簇步,当初真该把你毒死算了。”
男人咧嘴一乐,倒也没矢口否认指责。“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活命的机会谁不想搏一搏?让我疯禅病乖乖等死,那绝不可能。”
“你的命金贵,那你害死的那些人,他们的命就不值钱了吗?”何歧行愤愤然。
陈治由下向上瞟他,似是翻了个白眼样的。“啧啧,你该庆幸自己没成功,不然谁来替你们姐弟手刃仇人呢?做那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看来秦堂主也不是什么都跟你的。”
听见对方提起青女,何歧行脸色倏地一白,唯恐让周围人听了去,慌张斥道:“闭上你的嘴。”
陈治低低地笑了两声。“要想老子闭嘴也不难,恐怕还得看你出力呢。”他似乎意有所指,可话又不肯再详细,还真的不做声了。
何歧行正惴惴不安地反复揣度此人这句话的意思,忽然耳畔响起詹关阴沉的呵斥——
“殿下这是意欲何为?”
他抬头一看,祁时见的人不知何时已上前一步,个个严阵以待,紧握兵刃,一改方才单纯防备的模样,大有紧逼出手的架势。
形势突然变了。
祁时见放下发号施令的手,周身冷得像冰窟。“本王只是告诫你莫要得寸进尺。”
“哼,下官是职责所在,必须弄清护卫军擅自出城的真相,殿下不加以配合就罢了,难道还要动武硬闯吗?”
“配合,”少年像是听闻了什么笑料,嘴角轻挑,“本王一早便将这罪人押上,偏是你推三阻四不肯听信,还待本王如何?”
“倒是该本王反过来问你,你詹关是意欲何为呢?”
詹关仗着自己人高马大,腰杆挺得笔直,可在这还没自己肩膀齐高的少年郎面前,竟然不自觉地矮了半头气势,心中有些发虚。
平日放眼整个安陆府谁人见他不是低眉顺眼,就连已故的新王在他面前也是客客气气,甚至这子还险些就成了自己女婿。怎么偏今日在他这里碰钉子?不给他半分好脸色?
詹关无法忍受。
“本官要的极简单,不过是请殿下移驾都司衙门坐坐,手下护卫卸甲暂留,待本官将这几个贼饶身份弄清,来龙去脉理顺,自然有所定夺。”
祁时见闻言禁不住冷哼了一声。听对方把“卸甲”二字得如此顺畅,大概也不是头一回提了。怪不得自己方才赶到时,丁阳云跟他那般脸红脖子粗的,身为武人,可听不得这句话。被迫卸甲等同于缴械投降,是莫大的屈辱。他詹关双脚踏进兴王府的时候,父王都没要求他卸甲拜谒,今日他竟敢反过来要求他兴王府的人卸甲。
祁时见深知,詹关的傲慢,不是在于位高一阶压死人,而是看不上所有人。就连他这个兴王世子,恐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个黄毛孩童。
对于这种无礼之徒,祁时见见过不少,巧了,他们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他仁至义尽,奈何对方油盐不进。眼下蒋慎言已安全入城,那便无须再有顾虑。
少年算了时辰,笑笑,遥遥指着那紧闭的内城门。
“本王现在要往那里去,詹掌印有胆拦,便拦。”
罢一甩袖,转身就朝那边走去。
他一动,身后的玄衣卫与护卫军也跟着动了,连陈治一行重犯亦被拉起,推搡着向前。
面对赤裸裸的挑衅,詹关脸色一青,咬牙切齿道:“下官劝千岁留步。”
祁时见自然不理会他,行步如流云。
何歧行跟在人群中,路过詹关的面前,瞟了他一眼,登时觉得不妙。只见詹关涨红头颅鼓着青筋,死盯祁时见的背影像能戳穿他一样,已然是恼羞成怒,一触即发的边缘了。
果然,听得“呼”一声,那人振臂挥舞出了风声,垛墙后的弓弦被再次拉满,瓮城中的守兵亦亮出了剑龋
糟了。
何歧行的心倏地抽紧。他追望祁时见那子的背影,却发现对方根本视若无睹,只管着往前大步走。
年轻仵作的耳旁隐隐传来陈治疯子一样吃吃的低笑声,心便更慌乱了。
他正打算开口点儿什么呢,突然之间,身后的外城门反倒先有了异动!
“哐啷”一声巨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