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浓雾弥漫,唯独能看清舟艏两侧的河面。
耶梦加得撑着一支长蒿,掌控轻舟行进的方向。
两人无言,仿佛是素不相识的过客。
石川孝寺静静地看着淌过的河水,水面倒映出他的脸庞。
他仿佛看到守阁里的自己,被黑蛇斩断头颅的伤口缓缓愈合。
他仿佛看到挑战者角、康弗萨、加耶集团、内洲郊野那些被摧毁的银梗重新恢复原样,被清侥犯罪分子又重新聚集在一起。
他仿佛看到大量的犯罪分子蓦然间变回青年、又变回少年、最后变成真无邪的儿童。
他仿佛又看到加耶集团、外洲中立之地等曾遭受过恐怖袭击的地方,罹难者的伤口正在愈合,一切又恢复到遭受袭击前祥和、安宁的模样。
他仿佛还看到大片的银梗由叶变成芽,由芽变成根。
最后星球上所有的银梗凝聚成一颗的种子,回到他的手郑
他握着这颗种子,站在灯火辉煌的摩登城市中,看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一点一点褪去华丽的外装,变回一片钢铁森林,又一点一点地变矮,直到消失在平地上。
一时间地动山摇,桑田沧海,外洲大陆变回了数百年前崇山峻岭、茂林修竹的景象。
他的身后传来液压机械的声响,他看到那熟悉的飞船舱门打开,曾经熟悉的同伴三五成群,或兴奋、或惊叹。
这是探险队第一次降临这颗星球时的情景,一共一百饶队伍,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
那年的石川孝寺才二十多岁,怀揣着远大梦想踏上征途,来到这颗陌生的星球。
他仿佛看到曾经的故乡,以及故乡出发前的自己,当他拿到前往外星探索的资格后,兴奋地约上一群狐朋狗友喝酒侃大山。
关东煮店里,喝得醉醺醺的他向朋友炫耀手机里的资格证,畅想着外星的美妙风景、风土人情。
他扬言要赚花不完的钱,找一千个女人,他发誓今后他不再是个窝囊废。
事实上他确实这么做了,可结果呢?到头来他又得到了什么?
那晚上,喝到酩酊的石川孝寺回到家中,冲着漆黑的屋子里呼喊着他的父母,想要向他们分享中签的喜悦。
儿子即将前往外星开疆扩土了,马上就能摆脱这穷困潦倒的生活,出人头地!
他打开电灯,看着破旧狭窄、凌乱不堪的房间,不由自主地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他的父母早已离世多年,这些年来,他一直是独自一人生活。
时光继续倒流,他仿佛看到求职失败的自己,流落街头的自己,好不容易得到一份工作却被上司肆意谩骂、被同事霸凌的自己……
为了微薄到堪堪养活自己的薪水,他只能默默忍受,即使攒了几个月的薪水想在风俗店放纵一番,换来的也只有店员无情的嘲弄。
很奇怪,以前明明很生气的,现在回想起来,却没有丝毫愤怒。
他仿佛又看到中学时期的自己,浑浑噩噩、不思进取。既然自己出身卑微,在那个国度,必然没有翻身的机会。
他看到瘫坐在游戏厅里无所事事地玩着格斗游戏的自己,看到柏青哥前双目通红、面目狰狞想要赢回本钱的自己。
他的人生仿佛是从这个时候走上歧路的,在中学之前,他似乎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再往后的画面有些模糊了,他隐约看到穿着短袖衬衫和短裤校服的自己,背着四四方方的黑色标准制式书包,蹦蹦跳跳地走在放学路上。
老师递给他一张满分的试卷,告诉他继续努力、前途无量。
他也曾戴着黄色的通学帽,与其他朋友一起规规矩矩地走过马路。
老师夸奖他们是最棒的孩。
最终画面模糊到难以看清,勉强还能分辨出是一对年轻的夫妇,怀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其乐融融。
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呢?他已经记不清了。
但这也不重要了,他更在意的是,自己刚出生的时候,应该并不注定是个恶人吧?
“耶梦加得桑。”石川孝寺回头望着老人。
“你认为,长生者的身份是一种馈赠?还是一种惩罚?”
“这取决于所爱之人能否一直陪伴。”耶梦加得波澜不惊地回答。
“所爱之人……呵呵呵呵呵……”石川孝寺自嘲般地苦笑。
不知过了多久,只感到一阵劲风袭来,将迷雾悉数吹散,辽阔的彼岸逐渐呈现在石川孝寺的视线郑
彼岸满是绚烂的樱花树,劲风裹挟着潮水般的樱花瓣,拂过石川孝寺的身旁。
“故乡的樱花开了啊……”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眷恋,数百年来,他再次对尘世产生留念之情,多想在这里再留一会。
然而他的身影逐渐虚化,一众鬼差手持钢叉,将他那污秽的灵魂扯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