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他于两人府中那般,有好说,有歹说,除非至张氏兄弟二人最终化黑为白之一句,贾敬言才于自身立场避而不谈,转而问向杨再思。
否则他立意明确,只要武后不受此一事任何影响,则全然无谓。
偏就是待桓彦范与袁恕己,将彻底查得的三处建物用度结果与记录原册,尽数呈于武后面前,而张氏兄弟慌乱之时,连武后似亦乱了阵脚,这时贾敬言才敏锐地察觉,原所谓贪赃一事,并非仅张易之、张昌宗知情——武后亦知情。
或还有其第二种可能,他兄弟二人未尽知情,而武后才是真正知情之人。
无论是此两项猜测的哪一种,都是贾敬言始料未及的,早先在张氏兄弟二人府上,与杨再思听得的那番替他二人脱身之法,于此时亦不可用。
但桓彦范、袁恕己所掌握之证据,板上钉钉,而弹劾兄弟二人之证词,又言之凿凿。
彼时张氏兄弟二人言脱身之法时,并未提及还有于数项建物工程中贪赃之事,又有调唆张说诬陷魏元忠、高戬之事在先,贾敬言、杨再思——尤以杨再思本就对张氏兄弟二人多有忌惮,甚又讨好,故而脱身之法一经说出,便由不得贾敬言再行质疑,似被迫一拍即合。
因此,方才魏元忠、高戬被速而罢官之时,贾敬言便一直盯着明堂前端张易之、张昌宗二人不止,这时二人对袁恕己、桓彦范的质疑显然未预先作何准备,除惊异之余,二人面色之上的不解,同使贾敬言顿感不解。
直至见到武后一时慌乱,贾敬言凭前后推测,猜测武后亦于此相关。
按常理言,一人登基,稳坐王位,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疆域之内之所有皆由圣人所拥。
然武后废唐登基时,特为大周财政、财权连连颁旨,为安抚众因改唐为周而倍感不适之朝臣,将财权下放至地方各处府道州县。
上下清明之时,莫说是数十万钱,就算是一斗米一壶油,亦查得清其来由,如此状况已近十年之久,现如今于明堂之中,竟由两名御史查得一个过百万之巨的钱财漏处,想来当初之清明至如今,已今不如昔。
然而细想之下,这般数额,若非武后自身参与其中,又如何不为他人察觉,而之所以能不为他人察觉之缘由,岂非武后差使有自己最为信任之张氏兄弟二人代为操办?
贾敬言本为司刑正,颇为缜密,于明堂一时间落入空前死寂之中,快速将前后可能,合于一处考量,得出了最终结论。
但这结论,如何能当着满朝文武百官,大周群臣的面说出来,事关当朝天子,而数百万之巨之钱财去处都还未知,随意张嘴,岂非将自己亦投于致命之险中。
此时最当做的,本是闭嘴不言,但贾敬言往深处思索,若于当下太子之势渐起,张氏兄弟二人之獠牙尽显,武后日渐势微之时,再度点破如此秘事,一朝崩塌于他自身并无好处。
而相较于救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何事的张氏兄弟二人,迂回将武后择出这番弹劾之中,才是最优先之事。
因此,他才急中生智,将不久前于神都之中,才发生过之哄抢藩国、属国稀有之物之事,擅行于张氏兄弟二人联系于一处,眼下只要他二人脑筋足够活络,则片刻便能将武后的惊慌消除。
“若邺国公、恒国公以高价强行搜刮、收购神都城中稀有之物,只得指明所购何物,与其价值几何,将其相加,便知晓钱财去处,陛下明鉴,往日张氏兄弟二人受陛下宠幸至甚,想来自是向陛下献有诸多珍奇稀物,望请陛下细思,可有相关之物?”
“贾司刑眼下如此言语,岂非混淆视听?!无论高价收买城中稀有之物,亦或擅动国库钱财,同为贪赃枉法,又有何差别?”
没能留意到武后神色变化的桓彦范,直指贾敬言突而袒护张氏兄弟。
“桓公此言差矣,若两位国公,将国库钱财擅作自用,是为贪赃,倘只因欲为陛下献礼,讨陛下欢心,却一时钱短,而临时调用国库钱财,则至多算为行事窃窃,秘而不宣;若陛下亲言准允,或事后得了稀物,而未尽细察钱财来源——国库之中,年年皆有特特备于陛下专用支度,两位国公只是擅用,不可算作贪赃矣……”
“贾司刑这番话,皆以陛下事先知晓而言,倘若……”袁恕己忽而怒视贾敬言,又觉脑后有视线望来,返头恰与武后俯视的目光相对,惊得向后退后一步,躬身手握朝笏,将头低下。
“朕……”
武后深深吸了口气,透过明堂正门,直直能看向远处的乾元门,左右分别为万春门、千秋门,此二门之名,还是自己亲命的,为的是求自身帝位得以万春千秋。
眼下明堂之中情形,绝不似自身所求之“万春千秋”,更像是一代王朝行将就木之残景。
就算仅凭自己独自一人之力,也要将曾念念不释之万春千秋持续下去,“朕道是自何处而来之奇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