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之来由尽数报于武后知晓，再言道，“正因由此，下臣与恕己二人，彻夜未眠，终查明账簿、工匠两项中之蹊跷。”

    玄武门之变后，至太宗朝，天下平定，太宗议，当立明堂，但明堂之制因诸儒意见不一，终被搁置。

    至高宗永徽年间，念及当初明堂之议，于是诏令详议明堂制度，却最终未及等待建造开启，高宗便轰然驾崩。

    后武后继承高宗遗愿，同时自身称帝之愿渐成，同视明堂为自己得天命之标志，与将来大周王朝国运之象征，故而对造明堂之事极为重视。

    但武后决断议案风格，与高宗天然之别，搁置诸儒只见喋喋不休的争议，独自一人与北门学士议其规制，明堂方案得以极快确定。

    垂拱三年春，武后力排众议，决然颁布懿旨，拆除紫微城正殿乾——元殿，即前隋之乾阳殿，就其地创建明堂。

    使用工匠数量之多，投入钱财之巨，以至于才方垂拱四年十二月辛亥，明堂便已得成，被称作“万象神宫”。

    万象神宫得成，再来便是通天浮屠，因二者前后相距时间颇短，故而所用工匠几乎相同，不过另加了些，至于钱财，万象神宫所用还有些结余，也一并并入通天浮屠之开销中。

    然，薛怀义将通天浮屠焚毁后，群臣之议本为安慰武后，而提及重建，然彼时战事频发，国力不足于前，故而武后决定将通天浮屠所在之处，恢复未建成时之原貌即可。

    “复原一片空地！”桓彦范高声道，“将此处空地复原，竟花去七百四十又一万钱！所使工匠达四千四百又一十一人！”

    “陛下！国公！诸公！诸位许不甚知晓如此是何意味，桓某只以建万象神宫之时，所用支度相较——垂拱四年十二月辛亥，明堂得成，陛下赐名曰‘万象神宫’，由万民亲至观瞻，前后计所用工匠六千一百又九十人，由含嘉仓调拨国库一千一百又七万钱！”

    “建成明堂，不过一千一百万钱，将倒塌之通天浮屠复原为平地，竟要花去三分有二之工匠，近十分有七之钱财！”

    “荒唐！荒唐啊！”桓彦范将载有数额的典册，当众展开，朝向武后。

    “血口喷人！”张昌宗有些气急败坏，欲向前抢夺典册，却被桓彦范一手递给袁恕己，再由袁恕己高高举起，预备呈于武后。

    沉默良久的张易之，这时亦面色不堪言妙，强装平静，转向桓彦范，言道，“桓公未曾知礼部、工部造册计法，如何又知将通天浮屠废墟归原，未尽得花去那般工匠与钱数？”

    “既邺国公有问，不如……”桓彦范话还未完，却被武后自早朝开始时，一反常态地喝断。

    明堂之中众人皆惊，忙下跪请罪，却不知因何缘由。

    “起吧……”武后一边说着，一边将眼睛移向袁恕己手边的监造原册。

    这般微妙举动，由一直默默观察着一切的贾敬言看在眼里，他装着胆子，双膝跪地，缓缓挪出人群，“启禀陛下！”

    “讲！”武后眉头紧锁，眼睛却未曾自监造原册上移开。

    “既花费钱财巨大，而两位国公却不知钱财去往何处，下臣倒是回想起一事，不知于眼下堂中对质有何关联否，恳请陛下准下臣上禀！”

    “说来。”这时武后才将目光移向贾敬言。

    “彼时各处战事已平，我大周受周边各国朝拜，彼时诸多上贡之物，颇为新奇，即便见多识广之东都住民，乃至官宦，皆未曾得见过，于是满城上下，不论抛金洒银，一时神都物贵，只求得几件稀有罕物，诸公于此事，可有印象否？”

    此事倒是确实，就连袁恕己与桓彦范两人听罢，亦相视一眼，点头称有。

    “这又如何？”武后神色再无先前那般惊慌，身躯复于坐榻中部。

    “两位国公，彼时正值由陛下青睐之初初，是否得一时脑热，挪用些许国库之中所存金银，而满一己私欲，亦未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