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不大,仅有三百余口人,庄民多以种田打猎为生。
柳家庄之所以其名为柳家庄,是因为先祖迁移到这里时,多以柳姓为主,又加上这庄外岔路口处有一颗饱受岁月侵蚀的老柳树,需要足足三人才能将其环抱,所以将这庄子起作柳家庄。
往年这个时节,那遮天蔽日的柳条上早已抽出翠嫩的柳叶,层层叠叠,绿意盎然,清风吹过,婀娜摇摆,不知替多少人挡住了夏日的酷热阳光。
庄中的男女老少也喜欢在农闲时聚在这颗老柳树下,你一言我一语扯扯家常,说一说今岁的收成。
但今年这个时节,老柳树的枝干上却是见不到半点绿色。干褐色的树皮如同鱼鳞般,在树干上一层层翻起脱落,枯黄的柳条无精打采的向下垂落着,人们用手稍稍一碰,便簌簌的向地上掉去。
似乎连这颗不知年月的老柳树也经不起大旱的摧残,无声无息的枯死。
清晨的晨光微亮,还不到辰时,柳家庄的庄民们便已早早起床,男女老少纷纷走出家门,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往村口那颗老柳树走去。
原本这个时候,应该是稻谷抽穗的最好时节,庄民们也会在这个时候在老柳树下祭祀上天,祈求上苍庇佑,能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风调雨顺,让自己今岁有个好收成。
但如今,庄民们根本没了祭天的心思,一个个脸色沉重到了极点。
年迈者,蹒跚而行,时不时摇头哀叹;中年者,紧锁眉头,步伐沉重,一脸苦色;年轻者,握拳踢石,暴躁不安;就连活泼好动的小孩,都低着头一步一步跟在大人们的身后,没了该有的朝气活力。
沉闷与压抑,如同乌云般笼罩着整个柳家庄。
确切点说,不止是柳家庄,整个清潭府,乃至大半个楚国东南都在被这种沉闷气氛的笼罩下。
自四月中旬开始,到现在近三个月小百天,整个大楚东南可谓是滴雨未下。
现如今,大地干涸,草木枯萎,入目所见,尽是枯败死寂的景色。
地里的稻谷没了雨水的滋润,成亩成亩的枯死。
面对这种状况,任谁的心思都不会太好。
来到老柳树下,庄民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头发已然花白的老庄主。
老庄主姓柳名德孝,今年已是七十有七,在这个时代,算的上是高寿之人。
他年轻时习过武,如今身子骨还算健朗,若无大病大灾,活到八十岁不成问题,甚至九十岁也有那么一丝盼头。
别看他年纪大,但脑子却是一点都不糊涂。
如今旱灾肆虐,各家各户都是数着家中米粮过日子,因此虽然今天要祭祀上天,但他却并没有让庄民准备三牲六畜这般的祭品,反而吩咐众人,只需在祭台上摆上三碗清水便是。
如果老天爷有眼,看到人间大旱的场景,自会体恤众生疾苦,不会怪罪他们这般怠慢。
若是苍天无道,就算是他们准备好三牲六畜,那还是该旱就旱。
庄民们按照柳老庄主的吩咐,在老柳树下的祭台上摆上三碗清水。
辰时刚过,一轮红日自东方跃然而出,光芒喷吐,灼烧万物。
苍穹之上,万里无云,又是一个艳阳天。
“唉——”
柳老庄主捋了把胡子,透过老柳树枯黄的枝桠缝隙看着蔚蓝如洗的天空,长长叹了口气。
他也算通晓农事,昨夜看天时便知道今日无雨,但真到了这一刻,心中还是苦涩异常。
要是再不下雨,我等百姓当如何活命啊?
苍天啊,莫非你真要将我等赶尽杀绝不成?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拄着柳木拐杖走到祭台前,整理好衣衫发冠,方跪伏于地。
其余庄民见状,也纷纷跟着跪在地上。
呜——
带着蒸腾热气的夏风吹过,枯死的柳条簌簌地落下一片,打在人们的头上身上。
庄民们不由得面露哀色。
老柳树在这些自幼便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而言,更像是一位陪伴他们经历这几百年风风雨雨的长者。
如今见到老柳树枯败成这般模样,任谁心中也不好受。
人群中,渐渐传出低低的啜泣声。
“肃静!”
柳德孝一顿拐杖,扭头低声呵斥,吓得所有人连忙收声。
他对着祭坛恭恭敬敬的三叩首,随即朗声道:
“吾携柳家庄三百四十三人,诚惶诚恐顿首告知于苍天上帝与四方神灵:自先祖立根建庄于此,至今已有二百余载,历经大小旱灾、水祸、战乱,不知其数,幸得天地与四方神灵之护佑,助我等百姓每每渡过劫难,又有四季之神庇佑,风雨霜雪,应时而至,从而五谷丰登,六畜蕃盛,而后有柳家庄百姓安居乐业,代代相传,宗庙不绝。此天地诸神之所赐也。今日祭日,本应敬献三牲六畜,报答天地诸神护佑之恩。然哉,旱灾肆虐,家家户户数米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