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准时出现在了窗前,蓑衣斗笠颀长身影,带着满怀的风雪和凉意朝她而来。她目不转睛盯着他瞧,忽而问了一句:哑巴,能让我看看你的模样吗?
默然良久,哑巴方才慢吞吞取下斗笠,倒映在栗阳瞳孔里的是那张熟悉的脸。
栗阳怔忪地盯着他瞧,眼里泛起湿润的光泽。在言怀眼里涌起强烈的担心和忐忑时破涕为笑,忽然朝着他伸出了手臂:哑巴,我跟你走。
她还是更习惯叫他哑巴,在每个寂静孤独的长夜安静陪伴她的哑巴。他不会说话不会笑,也不能给她拥抱和安慰,可他为她劈柴生火,为她盖上棉被,为她修葺房屋。他像是她少时幻想过的收鞘还乡的侠客,将所有无声的深情全部供奉给他的姑娘。
而往后漫长的一生,她会在他的深情里唤醒那些粉碎的爱意,在他的目光注视里找到有意义的重生。她总会忘记所有关于叶聆的种种,再拥有不辞冰雪为卿热的勇气。
言怀便笑了,握紧她的双手将她抱紧。
他永远不会告诉栗阳,今日叶聆告诉他的那个故事。
有个冷漠的帝王,会在夜间披上蓑衣斗笠到他心爱的姑娘窗前给她静静的慰藉。为了掩饰自己,吃力地练习左手使剑,不说话也不微笑,不伸手也不拥抱,就这么看着她,为她的开心而开心,为她的难过而难过。
也曾有幸能在酒意微醺后亲近他心上的姑娘,万千难言之隐如鲠在喉,落在她面颊上的吻却温柔。只是所有的故事也只能到这里了,他只是那个藏在斗笠下的哑巴。
与栗阳厮守一生的人不会是他。
言怀记得自己握着拳头恨声问他为什么。叶聆是怎样回答他的呢?他说起了十六岁时栗阳刚刚离开后不久,他父皇薨逝,母后却一滴眼泪也不落。
他不解,而母后给他的解释是冷冰冰的一句:我和你父亲没有感情,所以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的身影和声息了,我也不会为之难过。
她说:聆儿,你们叶家祖宗当年打天下,惹得本来太平的天下生灵涂炭。大约是报应,大约是诅咒,纵观这些皇帝,无一不是二十出头便病逝。他日你若有喜欢的姑娘,定要忍着不去给对方感情和希望。你只能陪她那么短短一段路,而她却还要独自苟活那么久。
叶聆不懂,只是母后声音里浓重的悲哀让他同样心有戚戚。他问:我会很年轻就死吗?回答他的是母亲哀伤不忍的目光。
后来他浑浑噩噩地立后,听从母后吩咐快些有个子嗣。然而御医的诊断却让他彻底下了决心。年少时受的伤,可能会让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他并不怪栗阳,只是终于决心放弃与栗阳久别重逢的机会。
我不想她难过,所以我一定不要她爱我。
九
叶聆在他二十三岁生辰时下令,待他死后,尸骨不用移至皇陵,只需埋在皇宫西角的一棵大榕树下便好。无人可令他改变主意,亦无人知道缘由。
叶聆却记得那是自己登基的那天。
他被宫人匆匆拉走,回眸笑嘻嘻地叮嘱栗阳:在原地等我回来。
十一岁的栗阳爱穿黄色的衫子,正忙着挥手去驱赶那些细小的昆虫,闻言朝他露出盛大而明亮的笑容,目光温暖而柔软:你去吧,我等着你。
而等他马不停蹄赶回来已是日暮时分,焦急地左顾右盼找了一圈也没有栗阳那活泼的身影。一旁的宫人告诉她,栗阳被她父亲派人接走了。
叶聆失魂落魄地捧着那只未满九十九只知了的瓷瓶,爬上了那棵大榕树。大榕树很高,他爬上最顶端便望见了北面那个名为沉香亭的凉亭。
有马车在那里休整,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栗阳父亲的车马。
本来酸涩的心情在知道栗阳就在那里后微微涌起了甜蜜,他安慰自己不用着急,等栗阳长大了他就娶她做娘子,而他先学习做一个不会被栗阳诟病的好皇帝。
他怎会知道那是他这一生最后一次毫不掩饰对栗阳的爱意。
青衫竹马 文/秦挽裳
【一】
苏瑾言又去逛窑子了。
皇后的懿旨传到东宫的时候,尚是破晓时分,几缕微光自天际缓缓晕开,带着暮春料峭的寒意。
我被侍女雪姿从榻上拎了起来,殿里的宫娥跪了一地,待我睡眼蒙眬地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内侍这才开口宣旨。
我还未得清醒,垂着下巴在那内侍面前眯眼睛,混沌中,我似乎听到他说,太子彻夜未归,皇后望小郡主尽快出宫将殿下寻回。
我困得东倒西歪,雪姿替我应承了下来,那内侍也不怪罪,说了声有劳,便带着身后的小太监回去了。
这种情景不知已经在东宫出现了多少次,雪姿她们早已见怪不怪,连打发人也越发驾轻就熟起来。
这么一折腾,我瞬时没了困意,看着雪姿手中的出宫令牌,恨得咬牙切齿。
我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像我这么倒霉的人了,还没嫁来东宫,就整日奉旨寻找出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