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说不上来问题在哪儿,毕竟,大家写长篇恐怖故事,都是类似的技法。但自从读了你的《哈利·波特》,我就觉得那些冗长的开篇有些怪异。”
陆时秒懂,
《哈利·波特》的开头:
“家住女贞路4号的德思礼夫妇总是得意地说他们是非常规矩的人家……”
上来就讲故事,对背景只字不提,
之后采取碎片化叙述,逐步地将背景释放给读者。
这种节奏快慢的对比就像传统文学和网络,
前者还在铺垫、酝酿;
后者已经把装X打脸进行完一轮了。
而20世纪初,恰恰是读者发生变化的时点,
他们买书逐渐变得有针对性,在阅读前,会先了解的性质,
所以,一旦他们知道《空镜框》是恐怖,就会在心中明确读书的目标——
找刺激。
而背景介绍太多,容易使显得像新闻。
没有谁会从新闻中找刺激。
陆时说道:“在开头设置悬念,制造一个紧张刺激的惊悚环节,还是有些好处的。”
旁边的普鲁斯特持不同意见,
“我读恐怖的时候,倒是喜欢跟随作者文笔的引导,信马由缰地走街串巷、听一听本地怪谈,到末尾的几百字才看到惊悚情节。”
这老哥写意识流的《追忆似水年华》,
书中,一个角色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都能写上三千字,确实适合慢节奏。
跟他一比,很多网文作家都不算水。
萧伯纳轻笑,
“我现在写戏剧都不这么写了。”
普鲁斯特问道:“为什么?”
萧伯纳说:“因为很难在市场上被接受。这个世上,终究是漫无目的、浑浑噩噩的人多啊……大部分时候,我也是其中一员,需要文学和艺术的慰藉。”
现场众人不由得轻笑。
庞加莱接过话头,
“所以,恐怖作品,核心还得是让人感到害怕。”
他转向詹姆斯,
“老詹,你觉得什么最让人害怕?”
詹姆斯深思片刻,回答:“恐怖来源于未知。深渊是恐怖的、密林是恐怖的、宇宙的深邃是恐怖的,这些恐怖都源于你对其一无所知。”
这个回答颇有些哲学意味,
众人讨论,
“太大而化之了。”
“是啊,说不定还有人要吐槽,‘都未知了,你的还写个什么劲儿?’”
“哈哈哈!确实会被当成故弄玄虚。”
……
陆时听他们讨论,不由得想到了克苏鲁神话。
在现代,市面上的很多克苏鲁作品已经变成了各种堆叠的元素:
血肉、触手、虫子……
作为克苏鲁神话最表层的东西,一味地强调这些,只会和爱手艺(H·P·洛夫克拉夫特)大师的原作背道而驰。
但关键的一点是:
它们方便传播!
让克苏鲁真正成为流行文化(还是很小众)的,是奥古斯特·威廉·德雷斯,
他被称为“万世之祸首”,就是因为他将克苏鲁完善化、体系化,让原本不可名状的东西变得通俗易懂,让未知变得可知。
詹姆斯好奇,
“陆教授,你觉得呢?”
陆时回答:“恐惧具有主观性,恐怖和喜剧一样很难写,能让一个人吓得崩溃或者尖叫的故事,对另一个人来说可能很无聊或者毫无感觉。对于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来说,害怕的东西肯定不一样。”
有一句话非常出名:
“非洲没有鬼。”
说的就是非洲人对中式恐怖完全无感,
因为没有鬼文化,所以,他们在潜意识里觉得那些根本不恐怖。
埃及博物馆还举办过纸扎展览,非但不觉得晦气,还认为是“中国式浪漫”,
但要是给他们表演巫毒仪式,他们说不定会跳起来打人。
再比如爱手艺大师,
他特别爱用重复修辞——用两个相同意思的前置状语和后置状语从句来修饰一个宾语,
一般的译文很难翻译出这种行文特色,
所以,很多非英语读者是感受不到其中恐怖的。
这也是文化背景造成的影响。
詹姆斯点头,
“我想我明白了。因为文化背景的不同,每个人都有一定的固有认知,而想要让人感到恐惧,就得打破这种认知。比如说……”
他的视线扫过屋内众人,
最后,他对罗兰说:“罗兰先生,你是白人吧?”
罗兰:???
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忽然说废话,
但他的内心渐渐升腾起一股不祥的感觉。
他轻咳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