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头丧气地说了一会,想到此时当着天子的面,终究是拿出了当年打仗的精气神来,加重了声音。
“但陛下若能再给臣机会,臣一定做好!”
薛白本不指望一个武人能短时间内学会高明的政治技巧,只要他有无畏困难的态度,保证宿州的大方向不会被带偏,做事的聪明人总是不缺的。
“那好,朕会安排一些人佐助你,过几日,河南河北江淮诸道营田使刘晏会从宋州过来,帮你理清这些事。”
“太好了!”
南霁云并没有排挤妒忌之心。
他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自己的长处不在这些,并不担心刘晏会抢了自己风头之类无关紧要的问题,因这事情能解决就觉得开心。
薛白原本担心这几年南霁云变了,见他还是如此赤诚,颇为欣慰。接着,就与之交代了另一桩大事。
“宿州有多少兵力?朕说的是真正的精兵。”
“回陛下,有守护城池与运河的兵马,还算精良,有五百余人。”
薛白点点头,道:“朕听人举报江东安抚使刘展有反意,他已到泗州见驾,因恐打草惊蛇,朕并未大张旗鼓带人来。到时若有变故,由你领五百人拿下刘展。”
他这次真学了刘邦拿下韩信的“伪游云梦”之计。
简单来说,趁着刘展还没准备好造反,他轻装简从南巡,表现出还不知刘展有异心的样子,然后突然把刘展召离苏州。
当然有风险,刘邦伪游云梦成功了,那是因为韩信没有起兵刺驾,刘展也许会做出与韩信截然不同的选择。
此事薛白若与别的官员说,难免又是一番啰啰嗦嗦的劝阻。
南霁云却是漕夫出身,没那么多礼法规矩,很干脆地就应道:“喏!陛下放心,臣一定办妥!”
治理地方他没信心,打仗擒贼他却是很兴奋。
“不过是一刘展,哪怕不带一兵一卒,臣孤身一人也可将他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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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宿州安排好,薛白便迅速南下,直奔泗州。
他暂时没有再微服私访去探查各地官员对新法的执行情况,因为斩杀郑慈明的震慑作用正是最强烈的时候,而眼下更要紧的问题是解决刘展有可能叛乱这件事。
赶到泗州,刘展还未到,却有另一个涉及此事的官员已然风尘仆仆地赶来见驾了。
“臣江南东道转运使李藏用,拜见圣人。”李藏用迫不及待道:“臣请屏退左右,有十万火急之事上奏。”
“你们先下去。”
李藏用待旁人退下,当即道:“陛下可是未收到臣递的秘折,刘展乃谋逆,陛下如何还能南下?”
“朕都看到了。”
“那陛下可是不信臣所言?”李藏用道:“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刘展乃当年东都叛贼刘普会之养子,他麾下蓄养了一批死士,至今犹信奉‘卯金修德为天子’的金刀之谶。”
薛白对这件事的态度并不算重视,道:“正是因此,朕召了刘展来泗州见朕。”
“陛下何不遣人至苏州,斩杀了这妖人,以绝后患。”李藏用语气铿锵。
“岂有不问而诛的道理?”薛白道,“前阵子,朕刚听重臣劝谏,说治国最重要的是要有规矩。”
李藏用对此非常担忧,认为天子此举是一个昏招,有可能直接逼反了刘展。
他推测,接下来无非是两个可能,一则刘展在苏州不动,抓紧时间继续招兵买马,做好造反的准备;二是刘展干脆一狠心,率心腹杀到泗州,除掉这个过于冒险的天子。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就在次日,有信使飞马来报,呈上刘展的奏折,说刘展已经赶往泗州见驾了。
李藏用对此十分诧异。
因他自知没有冤枉刘展,那就是一个叛逆的养子,一个胆大包天、暗藏祸心的叛逆。
“卯金刀?你们这信这谶语吗?”
薛白看了奏折,见到了李藏用脸上的神情,开口问道。
“臣当然不信。”李藏用答道。
“既如此,这谶言为何能激励那么多人造大唐的反?”薛白道,“是谶言的原因更多,还是他们吃不饱饭了?”
说着,他把刘展的奏折递给李藏用。
“朕信你说的,刘展是刘普会的养子,从小深受金刀之谶的蛊惑。但今日朕看了他的奏折,在字里行间看到的是他对新法的支持,对农民的了解……朕很欣慰,朕自出巡以来,就没见到地方上有几个官员像他一样对施行新法具有热忱。”
“陛下!”李藏用道:“你要的难道只是万事附和的佞臣吗?!那是一个反贼啊。”
“看了吗?”
薛白指了指李藏用手里的奏折,道:“安知他反的不是玄宗一朝的腐朽贪婪?安知他反的不是土地兼并、高门鱼肉百姓的积弊?”
李藏用听了这话,瞪大了眼,觉得这个天子真是疯了。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刺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