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年间,霍国公主嫁给了光禄少卿裴虚己,后来,裴虚己私下搞谶纬之术,请玄惠禅师为他占卜,于是被流放岭南。有一种说法是,霍国公主嫌驸马碍着她快活,让为她挑选面首的不空除掉裴虚己,不空就把玄惠一起除掉了,从此当上了大慈恩寺的住持。”
“此后三十多年间,不空用寺庙的大笔钱财放高息贷给京畿的农户,一旦遇到天灾,农户还不上钱,就占有他们的田地。臣查过卷宗,曾有人告到京兆府,不空结交权贵将事情压下,此后他不再以寺庙的名义做事,而是与名门望族合作,久而久之,也就不为人知了。”
“经常与不空来往的这些重臣,有的是真的笃信佛法,有的则是与不空勾结甚深,有的则两者皆有。王缙出身世族,家中巨富,他在京兆、河东有多少产业殿下当有耳闻,他一向笃信佛教,去河东之前就常与不空往来,任河东节度使期间,直接将官府公文发给僧侣,令僧侣在各处化缘募资,营建佛寺;杜鸿渐沉迷佛事,自归附以来,每日都要听僧侣宣讲经文,以求平安;韦伦是韦见素的兄弟,此人信佛尤深;李玄乂之名,殿下或未耳闻,可他的兄长则是殿下十分看重的一个官员,李栖筠,赵郡李氏这一房与此案牵扯甚深……”
元载侃侃而谈着,薛白默默听着。
朝堂上的官员虽多,大大小小无非都是出自那几支,彼此关系盘根错节,或是利益往来、或是笃信佛教,难免都要牵扯到这些事里。
如果要深究,就连薛白信任的官员,一个都逃不掉。
好在薛白想要的是抄没寺产,而不是真的查什么谋逆之案。
然而,元载却道:“臣查访后认为大慈恩寺确有谋逆。”
“是吗?”
“王缙、杜鸿渐、韦仑、李玄乂一直对殿下心怀怨尤,有颠覆之图。王缙虽得殿下重任,任河东节度使期间却为元结等人架空,且殿下曾抄过他家存粮,他引以为恨;杜鸿渐本是忠王一党,因忠王势孤,走投无路才归附殿下;韦仑、李玄乂等人更是逆党无疑,这些人常与不空混在一起诋毁殿下,遂有小和尚耳濡目染,视殿下为贼寇,此番划掉殿下雁塔题名,并非事出无因,恐怕是确有反情。”
听到这里,薛白再次往元载的手腕上看了一眼,问道:“证据呢?”
“臣到京兆府狱审问过了那小和尚,他招供,确实听到了王缙指斥殿下的言论。”
“还有呢?我要除了口供之外的实证。”
元载道:“请殿下再给臣一些时间,一定能查到实证。”
“别走偏了。”薛白道:“记得,我让你查佛门寺产,目的是治理土地兼并、隐田匿户的顽疾。而不是让你陷进权力斗争的漩涡不可自拔。”
“殿下,臣考虑过,把这桩案子办成谋逆大案,才能震慑那些妄图反对殿下之人,此后诸事也就顺利了。”
“你这是偷懒,凡让你做事,就把‘谋逆’的大帽子往人头上一扣,由此,一桩革除积弊、缓解土地矛盾的治国良策,让你办成了我以权谋私、排除异己的阴谋?”
“臣……”
“查寺产。”薛白道:“给我睁大眼睛盯紧了土地、人口,每一亩田、每一口人都登记下来,这才是你该做的,锚住目标,别再被带偏了。”
“喏。”
元载退下,很快有宦官进来,禀道:“殿下,韦见素、李岘求见,已经等候多时了。”
如果是正常情况,薛白该是先见过他们二人,再见元载,而他们早前其实已经在求见了,薛白没有相见。
这次,薛白想了想,还是同意先见了韦见素。
抄没寺产的诏书才刚刚下了几天,韦见素就苍老了不少,脸色憔悴。
一进殿,他便问道:“灭佛之事,殿下可否收回成命?”
“不可。”
薛白回答得很干脆果断,没有给任何让韦见素相劝的余地。
韦见素于是也不劝,而是直接捧起一封奏章,道:“既如此,请容臣告老还乡。”
“韦公这是为何?”
“臣并非以此挟迫殿下,实在是无力辅佐朝政,恳请殿下应允。”
韦见素的态度很坚决,确实不想再当这个宰相了。
自古以来,天子有疾而太子监国的事情时有发生,但薛白的情形不同,始终带着些谋朝篡位的性质,在这样一个太子监国的情况下当宰相对名声不好,韦见素一开始就不太想干。
这种情况下,薛白最应该做的就是孝敬好李琮、李隆基,让他们平安长寿,五年、十年,看谁记得现今的这些纷争?毕竟李隆基都承认薛白的身份了。
现在横生枝节,灭佛导致地位动摇,再牵出一桩谋逆案来,就有种没完没了的感觉,这让韦见素十分失望。
再加上他的弟弟韦伦牵扯到了这桩案子当中。
元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