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五百甲士向手无寸铁的朝臣们举起了刀,又挥砍落下,如砍瓜切菜一般。
“窦公,饶了下官吧……啊!”
有官员冲到窦文扬面前却还是被砍倒,在地上扭了几下终于咽了气,喷得窦文扬一脸都是血。
沾了血,他似乎癫狂了,捡起一把单刀,亲自搠了几个受伤的官员。
“都死!死!”
此时,这個宦官显得比很多武夫都凶残且悍不畏死。
当一个断子绝孙的阉人被逼到绝境时是没有什么顾虑的,他不像文官们有宗族家业、妻儿家眷、后世之名等各种羁绊,他没有尊严没有家人没有牵挂,谁想毁了他,他就能毁了一切。
行宫前终于尸横满地。
窦文扬带人踹开大门冲了进去,远远只见到宦官、宫娥们尖叫而逃,他吩咐一队人去接上皇后与几个皇子,自己就亲自去找圣人。
~~
天刚刚才亮,李琮一夜没睡好,熬到疲倦至极了,才终于蜷在御榻上浅眠了一会儿。
“大郎。”
耳边传来了呼唤声,李琮顿时惊醒过来,目光一看,是皇后窦氏。
“大郎,回长安吧。”窦氏劝道,接着就小声地把她听到的形势都说了。
待得知周智光已死、郭子仪已到城外相迎,李琮脸色灰败,心中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正要做决定,忽然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惊呼声。
“出事了!”
夫妻俩已是惊弓之鸟,当即便认为是薛白或郭子仪派人杀进来了。
但接着,有几个宦官匆匆引着两名官员进来,禀道:“圣人,窦文扬反了,正在外面大肆杀人。”
“怎么会?他怎么敢背叛朕?”
这般深刻的问题,那两个官员愣了愣才回答道:“这奸佞权欲熏心,蒙蔽圣人,隔绝圣听,现今他走投无路,已然疯了。”
接着,他们又道:“臣等奉郭元帅之命,前来迎圣人归长安,敢以性命证保,定护圣人无恙,请允臣等保护圣人离开。”
听得这平静诚恳的语气,李琮也反应过来,忙道:“快带朕走。”
一行人还拾掇一番,才出了门,迎面竟见到满脸是血的窦文扬从对面的院门处进来。
原本,李琮还对“窦文扬反了”这句话有所怀疑,此时一见,瞬间吓得六神无主,催促已呆愣在那的官员道:“快啊,带朕走。”
“圣人,这边走。”
前方,窦文扬也看到了李琮,连忙喊道:“圣人!奴婢在这里啊!”
李琮当然知道他在那,动作更加迅速地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逃。
“谁敢挟制圣人?拦住他们!”
窦文扬大怒,一边下令,自己也拔腿去追,嘴里不断劝说着。
“圣人可莫听了那些官员的花言巧语,他们把你哄回长安,是要加害于你啊。”
然而,任他苦口婆心地劝说,李琮却是头也不回,遇到禁卫,竟还喊道:“快,为朕拦住叛逆!”
窦文扬此时才意识到,圣人口中的“叛逆”竟是自己,大感冤枉。
“圣人,是奴婢我啊!”
“圣人,奴婢分明是奉你的旨意,怎么会是叛逆?”
“圣人难道忘了?是你告诉奴婢薛逆独断朝纲、手握大权,是你让奴婢设法除此逆贼,如今他监国掌权,下一步就是要行废立之事了啊!”
“圣人,你现在是在逃向薛逆,你知不知道?!”
“圣人,别跑了,奴婢需要伱来主持大局。”
“圣人,求你别跑了。”
眼看怎么劝都劝不动李琮回头,窦文扬越来越怒,终于,怒火像是在他胸膛里爆炸了一般,他鬼哭狼嚎地怒吼起来。
“别跑啦!”
李琮还逃。
窦文扬怒极,抢过一把弩,对着拥簇着李琮的护卫的背就射过去。
可惜,他准头不好,没能射中。
如此一来,李琮更是胆颤心惊,加快脚步,迅速穿过院子,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一众禁卫之后。
“圣人!”
窦文扬最后悲呼了一句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一刻,他看不到前方混乱的景象,在他的眼里,天地之间是一片虚无的旷野,根本不知前路在哪。
他是如此的茫然无措。
往日虽然权焰熏天,可事实上呢?从他被阉那一刀开始,他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皇权的附庸,是天家的家奴。
一个被主人抛弃的奴婢,就像是丧家的狗、断了线的风筝、没了根的野草,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还体会到了命运的讽刺与嘲弄,他为圣人除叛逆,到最后自己却成了叛逆。
在圣人所有需要他的时候,他都陪着,可他唯一需要圣人的时候,圣人竟毫不犹豫地逃,投入了叛逆的怀抱!
“懦夫!”
窦文扬冲着李琮的方向痛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