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薛白那一副夺了权还惺惺作态、装成大唐忠臣的样子,完全是枭雄所为。若放任下去,等平定了永王之乱,离雍王之乱也就不远了。
他在府署中长吁短叹地来回踱着步,遂有幕属问他为何忧心忡忡,欲为他分忧。
正待开口,李希言却狐疑了起来,看了对方一眼,道:“你莫非也如元景曜一般,为了前途富贵而投靠雍王了吧?”
“太守何出此言啊,难道世间无人再关心正统不成?小人虽蠢钝,却分得出是非对错。”
李希言听了,不由泪如雨下,与这幕僚相拥而泣。
末了,他才问起对方的姓名。
“小人赵侃,是广陵郡衙一小吏。”
“好义士。”
换作以往,这等小吏根本没资格与李希言交谈,如今却可委以重托。
“老夫如今也不知该信任谁,难为你一片忠心。这时局,永王把天子逼出了长安,雍王夺了江淮兵权,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赵侃便道:“太守不必过于忧虑。”
“哦?”
“小人蠢见。打仗,打的都是钱粮,依大唐惯例,将士们离开本镇出征,钱粮开支皆是由朝廷负担。今朝廷既无诏书,广陵郡不该出这笔军费,雍王虽夺了兵权,实则接手了一个麻烦。”
李希言一点就通,立即明白过来。
只要他不给薛白军费,薛白发不出军饷,很快就会失去将士之心;而薛白若向江淮征收军费,则会失去民心。
李希言没想到衙署里还有这样才干不凡的吏员,十分欣慰,又问道:“依你之见,老夫该如何行事?”
“太守不妨称病,待雍王前来索要军费,推诿不给即可。”赵侃道。
“不错。”
李希言抚须考虑了一番,觉得这办法不错。
于是他当夜就病倒了,果然,次日薛白就登门求见。
此前薛白总是摆出到扬州游山玩水的架势,仿佛与世无争,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拜访,目的自然是向他讨要军费。
李希言心中鄙夷,故意摆出病体沉重的样子,嘴里咿咿呀呀,对正经事一概不答。
薛白无奈,只好告辞离开。
李希言待他走了,翻身而起,趴在门缝边偷瞧了一会,暗自得意,吩咐赵侃盯着薛白,自己则继续养病,只等薛白筹措不到军费再来找他。
如此等了数日,每次问赵侃城中情形如何,得到的回答都是“雍王已焦头烂额”之类。
李希言久未打骨牌,愈觉手痒,这日终是忍不住再招赵侃,却一直未见到人。
直到他连续派人去问,竟得知雍王已经率兵西进了。
“什么?”李希言大为诧异,问道:“军费如何解决的?”
“雍王称兵贵于精,而不在多,只率楼船三艘,兵马不过万人西进。军费则是以朝廷的名义向丰汇行等钱庄,以及扬州的盐商们举债,得胜之后偿还本息,比民间放贷还高两成利……”
李希言懵了好一会儿。
等他再反应过来,赶到衙署,已有一种陌生感。举目望去,那些忙忙碌碌的官吏竟在短短数日之间就被撤换了不少。
“赵侃呢?”
李希言翻遍了整个衙署,却再没见到那个名为赵侃的小吏。
他想到当时彼此的抱头痛哭,忽觉十分可悲。
是啊,除了他这大唐宗室,一小吏岂会在乎继承皇位者是否曾当过贱奴、血脉存疑?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前程。
李希言还有话想与薛白说,他匆匆赶出扬州城,向南赶到长江边。
然而抬头眺望,雍王楼船已远,唯见长江天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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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奉天县。
唐高宗李治与武则天合葬在乾陵,也就是乾县一带,设置为奉天县,有崇敬祖先之意。
天子李琮已逃到了奉天。
若问李琮为何要逃?他当时其实是完全发懵的状态。只记得窦文扬忽然冲进了他的寝宫,嚷着永王要攻入关中了,说他身系天下安危,为安全考虑应该马上离开。
李琮当时什么也顾不得,以为李璘果真快杀到了长安,依着窦文扬的安排,带着妃嫔子女就出逃了,甚至来不及向官员们打招呼。
那天夜里虽然并未听闻兵戈之声,可李琮还是感受到了一种紧迫、危险的气氛。
他们宿在破败的驿馆里,李琮一转头就能看到窦文扬那个七岁的养子穿着红色的官袍,呆头呆脑地坐在那打哈欠,目光相对,反倒是他这個天子有些不知所措。
而窦文扬前后奔走,额头上满是汗水,眼神里也透露着惊恐之色,提心吊胆,仿佛叛军随时会杀到。因见了这表情,李琮一直相信窦文扬确实得到了消息。
等好不容易抵达了奉天县,李琮当即就想要下诏,命关中各地的兵马前来勤王,却连着数日未见到任何官员。他不免愠怒于这些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