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常清与颜杲卿很快成了至交,他们的行事作风以及高风亮节的品格确实相投,可另一方面,封常清也会怀疑,薛白是不是想让颜杲卿当说客,劝他随薛白一起叛乱。
可相处了几日之后,待到一切事务谈完,薛白准备动身回长安了,也不见颜杲卿有开口劝他什么。
临别践行,终于设了酒宴。
赴宴前,铁甲摆在案头,封常清看着它,目露思忖,犹豫着要不要披甲赴宴。
遂有亲兵为他分析此事。
“雍王这怕是故意如此,想让节帅放松警惕,杀招必在今夜。”
封常清觉得有理。
可心底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数日来雍王坦诚相待,自己却始终警惕,失了大将之风,恐要让人耻笑。
难得地,封常清穿上一件旧袄,只带了数名护卫就去为薛白践行。
他知这般是有危险,但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是夜饮酒,薛白饮了两杯后便有微醺之态,这对他而言算是豪放爽气了,可面对西域回来的封常清,这点酒还不够漱口的。
面对劝酒,薛白摆手道:“不能再喝了,明日还得早起骑马赶路。”
封常清道:“说的像是我没喝酒骑过马一样。”
薛白脸颊微酡,借着醉意道:“酒里若有毒,我喝得少无妨,你喝得多,就要被毒倒了。”
一句话,封常清的几个护卫都变了脸色。
封常清却哈哈大笑,笑容里还有些自嘲的意味。
“雍王这是在嘲笑我这几日的戚戚之态,太不坦荡了啊。”
“人之常情。”
薛白说着,挪了挪身子,斜倚柱边,难得显出些颓然之态,带着醉意叹息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封常清其实也能够感受到一直以来薛白为大唐社稷做事时的尽力,此番自己也误解了他心存图篡,才知世人对他的误解有多深。
“雍王此番回长安,可担心过自己的身家性命?”
“无妨。”薛白淡然一摆手,道:“只要天下能够安稳即可。”
这番话说得很自然,倒是无甚表演痕迹。
至少封常清没看出什么来,心中唏嘘,仰头饮了一碗酒。
薛白侧过脸看向他,又道:“放心吧,我还记得答应过你的事。”
醉饮之后,竟真的无事发生。
天色还未亮,薛白就启程南下了。
南下的队伍不过数十人,辞别了范阳诸多官员之后,走进了漫天风雪。
封常清驻足远望,有些感慨。心想社稷的一大隐患终于过去了。
雍王放了权,往后天子当励精图治,兴复大唐。
别再重用宦官了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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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丙回过头,向风雪中看了一眼,道:“郎君,已望不到范阳城了。”
“让队伍慢慢走,不要着急。”
“是。”
刁丙再扫视了一眼队伍,依旧有些疑惑,不由问道:“有個人,郎君应该不是忘了带吧?”
“嗯。”
“李泌李先生,他还留在范阳,可旁的官员却不能向他问计,郎君怎么不将他带在身边?”
薛白道:“不妨,过些时日,我又能向他问计了。”
他慢悠悠地纵马而行,过了一会,脱离了队伍,自往易州去微服私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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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元年的正月已然过去,而往年这时候还是腊月。
各地百姓们似乎对朝廷改岁首一事不太感兴趣,如今才开始筹备年节依旧按照旧的时历准备上元节的花灯。
官府却不让他们这般,称他们这是无视圣人天威,毁掉了许多的花灯。
尤其是长安城,各级衙署都收到了公文,严管此事。
如今的万年县令是通过贿赂窦文扬而谋到的这个职位,岂敢不为这等大事尽心?展现出了铁腕手段,派出了大量的役吏,要求必须保证旧历的上元节时长安城不能看到一盏花灯。
役吏们得了命令,遂冲到了百姓们的家中,不仅踩踏花灯,还拿走百姓们的烛台、腊肉。
有百姓告到京兆府,之后事情传到了门下侍郎韦见素的耳中。
韦见素遂去求见圣人禀明此事,却被窦文扬拦住了,劝他不要多管闲事。
“改岁首是彰显陛下功绩,昭示大唐复兴的大事,韦公敢在此事上出言阻挠吗?”
窦文扬将问题说得很严重,事实也确实如此。
朝廷不管,役吏们也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其后,抢掳财物,甚至欺辱民女之事也时有发生,全被窦文扬一手压下来。
长安市井的乱象传不到天子耳中,却很快传到了天下各州县,效仿者有之,唏嘘者更有之。
谁也没有想到,罢免了雍王之后,圣人会如此倚重宦官,肆无忌惮。
民间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