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以往由颜真卿独断之事,就可以由三个宰相共同商议表决,处置一件事,只要有两人意见一致就够了。
而这案子只要一日不结,颜真卿就要避嫌,无法在门省理事。没过几日,他再次上表请辞,言辞恳切。
李琮不得已,无奈之下只好批允了此事。
于是,在叛乱结束之后不到一年,平叛的功臣们或是出镇边塞,或是在西北防秋,现在留在朝中的宰相也致仕了,相应的,雍王一系在朝堂上的势力到了最为空虚的时候。
李琮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扫平了阻碍,执掌朝堂。
第一件事自然就是任命官员,窦文扬大肆提拔心腹为朝廷重臣,这些人以天子忠臣自居,最擅迎合奉承,很快使李琮有了飘飘然之感。
任命了官员,自然需要有政绩,而政绩为何?自然是要让国库充盈,窦文扬遂让各级官员想方设法增收赋税。
人才与钱财的政策都定好执行下去之后,要面对的最大问题就是薛白这个心腹大患。
每日朝议,臣子们济济一堂,各献奇谋,都认为当让薛白回长安为李瑛守陵,罢其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的时机也到了。
简而言之,李琮这边已经掌控了长安,得趁着薛白还没掌控范阳,抢先一步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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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州。
连绵的山势尽了,往北是平坦的草原。点缀着或黑或白的牛羊。
一大片云朵飘过来,压得很低,似想俯瞰一下草原上的一大群人在做什么。
那是个集市是契丹、奚与唐的互市场。
有信使策马从南边奔腾而来,找到了一队彪悍的护卫,问道:“雍王呢?有要信。”
“小声些,我带你过去。”
一个护卫带着信使往前找去,只见薛白穿着件普通的襕袍,正在与一个契丹少年掰手腕。
军中都知雍王力气大,舞动数十斤的长槊毫无问题,倒没想到那契丹少年看起来瘦瘦的胳膊也蕴藏着极大的力气,两人僵持在那。
那契丹少年黑黑瘦瘦的脸涨得有些红,分明是年轻的脸庞,却有种久历风霜后的沧桑与成熟感,唯有一双眼里保有着少年人的天真、单纯。
见信使来了,薛白加了一把劲,臂上的肌肉愈发凸显,终于把他按倒了。
也不知那契丹少年细细的胳膊怎就有那么大力气,他登时懊恼,站起身,用他不太熟练的汉语道:“好吧,把我的马卖给你。”
薛白笑了笑,买下了他的马。那是一匹颇神骏的马驹,四蹄有力,跑起来就不愿停。
正是见到契丹少年拉缰时那马匹仰头嘶鸣,薛白一眼就看中了,上前问价,那契丹少年既想卖又不舍得卖,好生纠结,说家里有很多马,唯有这一匹是他自己骑的,偏是需要买必需品回去,对薛白的价格有些动心。
此时收了钱,他便热情地邀薛白去他家里,要请他喝马奶,流露出少年人独有的热忱。
李林甫重用胡人之时,说他们孔武有力又心思单纯,薛白接触起来,还确实如此。
“雍王,恐怕伱得马上回范阳一趟。”
信使终于找到机会,将长安的来信递了过去,并转达了严庄的话。
薛白看过信,却摆了摆手,道:“不着急,依既定行程吧。”
数日后,他在更北的草原会见了契丹的新任可汗,恫吓了对方一通,方才不紧不慢地转回范阳。
颜杲卿、袁履谦等官员已经抵达了,在城门处迎接了薛白。
彼此都是在常山时的战友,再相见都十分开怀。
谈及屯田之事,颜杲卿果然是头头是道,解答了薛白许多的疑惑。
他们还提到了朝廷要向河北征收赋税之事。
本以为薛白拥兵自重,必然是不会上缴民册、田册给朝廷,更遑提缴纳赋税了。
“早在两年前朝廷就下旨承诺过不加税,如今却是频频违背承诺,长此以往,朝廷的威信何在?”
果不其然,薛白对此首先表达了抵触的态度,可接着,他却是话锋一转,又道:“但河北也是大唐之地,这两年因叛乱不曾缴税,今既收复,该缴的税赋自不会少。”
说罢,他便让人把田册、民册交给颜杲卿。
他志在天下,大可不必为一点小钱而开割据的坏头。
信使说的那桩要让薛白急赶回来的急事却不是这个,而是朝廷正式的旨意到了,解薛白天下兵马大元帅等一应官职,命他返回长安,在李瑛的陵地守陵尽孝三年。
“雍王,起兵吧。”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安史之乱才平息,严庄再一次站在范阳节度使府的大堂上说出了同样的话。
他已经想过了,如今朝堂上雍王一系的势力正是最空虚之时,颜真卿也不在相位,若薛白解下兵权返回长安,必死无疑。
可若不回去,那便是抗旨不遵,倒不如先起兵造反。趁着平定叛乱的余威犹在,攻下长安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