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天气里,戏台上的江采萍与范女穿着有些单薄的戏袍,舞动着长袖,正在唱李隆基写的新曲。
一场变乱改变了他们的人生,幽居深宫,唯有曲艺还在安慰他们心中的失落。
李隆基手捧着一杯暖酒,眼神落寞,心中的悲哀却唯有借诗歌戏曲来抒发。喜欢这些喜欢了一辈子,到如今才是他创作的高峰。
他渐渐意识到,自己此前的诗歌是无病呻吟的平庸之作。
高力士坐陪在一旁,见有窦文扬往这边来了,起身过去问了几句,回来后脸色略有些不快,向李隆基道:“太上皇,圣人来向你请安了。”
李隆基并不想看见李琮那张丑脸,但也是希望李琮能常常向他请安。否则宫中那些势力眼就会认为太上皇不受重视,进而克扣他的吃穿用度。
他也看出了高力士的不快,以高力士的城府,只要想不露声色,谁都看不出来,此时显然是对窦文扬十分不满了。
主仆二人都不太高兴,但无可奈何,唯有打起精神去应对。
见了礼,气氛有些尴尬。
自从李琮下旨改载为年,重定正朔。就已是否定了李隆基的功绩,自诩功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在李隆基眼里,这个儿子不过是个被外臣挟持的无能废物。
相看两厌,无言以对。
末了还是窦文扬先开口道:“太上皇,如今左藏库空虚,该让各州县进贡宝物,以供宫中花销。只是各郡长官不服圣人中旨,还得是太上皇吩咐才管用。”
李隆基摆摆手,意兴阑珊道:“朕还能吩咐得动谁来?”
这就是推辞了,李琮继位至今还不到两年,李隆基必然对天下各郡县还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窦文扬便道:“太上皇在蜀郡时,曾派了许多皇子重臣往各道……”
“你一个奴婢,也配与太上皇交谈吗?!”
高力士突然开口喝叱了窦文扬一句。
窦文扬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眼中光芒阴晴不定,最后道:“奴婢是替圣人相询。”
“圣人有话要问自会开口,父子之间,还需你这阉奴帮腔吗?!”
窦文扬大怒。
他如今才是监内侍省,实权更不知比高力士大了多少,如何能让高力士这般羞辱。
“高翁就不曾为太上皇传过话吗?若如此,往后高翁开口,谁知是否太上皇之意!”
李琮连忙打圆场,令窦文扬住口,向高力士道:“你们都下去,我与父皇谈。”
以往,高力士得势时他唤作“阿翁”,如今自然不会再如此相称,不过是一个奴婢。
待两個奴婢退下去,李琮看了李隆基一眼,却还是不开口。
李隆基就是看不惯他无能的样子,反而先开了口,道:“朕近来回忆往事,甚是后悔,当初不该杀李瑛啊。”
李琮觉得这话是在讥他远不如李瑛,心中不快。
只听李隆基继续道:“如今平反了李瑛,他在天之灵终于原谅朕了,前几日给朕托梦,他还有一缕冤魂无处可归,需有子嗣到陵寝守孝三年,诚心向上苍祷告。”
李瑛的子嗣都过继给了李琮,养育之恩不可断绝,那如今就唯有雍王一人可以守孝了。
这是李隆基一到长安就认下薛白身份的目的,确认了皇孙的身份,他有太多办法可以限制薛白。
可惜,他的大儿子是个蠢的,不懂得让权于他。把持着仅剩的一点权力,交给了一个宦官。
直到此时,李琮有求于他了,他才肯吐露出他的办法。
此前若这般说,薛白会以史思明叛乱为借口拒绝,如今叛乱已平,天下安宁,正是一个契机。
李琮闻言,先是十分认同这是个好办法。下一个念头却是觉得李隆基还是手段高超,不免有了忌惮之意,脸上却不显,而是道:“父皇妙计。”
李隆基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道:“你不可放那竖子久在范阳,尾大不掉。”
“父皇如何知他在范阳?”
“若非如此,窦文扬能如此跋扈吗?”
这话说的是窦文扬,却有嘲讽李琮是趁着薛白不在才敢改正朔,深有鄙夷之意。
李琮也就有话直说,道:“父皇既知他不在我才好掌控朝局,又岂可太早让他回京?”
“哼,他根基浅薄,一旦没了战事,人心自然在你。”
李琮听不进这些,认为李隆基说这些,无非是因为被薛白抢了杨玉环,故而恼羞成怒。而窦文扬给自己指明的道路十分正确,眼下缺的只是笼络人心的钱财。
他遂再请李隆基下旨,让各郡县恢复进贡,再现当年“三郎得宝”的盛况。
其实此事,李隆基是非常愿意做的,让他吩咐地方官员,能让他参与国政,重掌一部分权力。方才高力士故意喝叱窦文扬,就是避免李琮警觉。
于是,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还无奈地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