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奉问道。
蒋济吸了下鼻子,稳住情绪,说道:“相国言,生不如死,不如死尔!”
“什么!”
丁奉先是呆愣住,而后直接闯入军帐,试图劝霍峻回心转意。然丁奉入帐半刻,便垂泪而出。
望着这一幕,田豫心中五味杂陈。
他虽与霍峻相处不多,一生中更多是敌人形象出现。但此番出塞以来,他真被霍峻折服。除了用兵如神外,霍峻更能以礼待人,以谦和待众将,治下刚柔并济。
况且霍峻为了毕其功于一役,今岁冒险出塞击胡。其若病逝不单单是大汉的损失,更是天下华人的损失。
今见霍峻伤势恶化难治,田豫怎么不会为之伤感!
在霍峻的执意要求下,大军在次日起程,沿着出塞的路线返回。
道路两千多里,因顾忌霍峻的伤势,大军行军速度并不太快。且为了医治霍峻,蒋济派千人先行归国,寻找国中名医,并让医师出塞,看能否与大军相遇。
漠北千余里,汉军走了二十天,过了赛音山达,大军转回漠南。
在初期,霍峻尚能勉强下榻,随着时间推移,病情愈发严重,难以无法下榻,长时间需要躺在车上。
漠南回师的途中,霍峻病情严重,不仅无法下车,更是因高热陷入昏睡,一日三餐吃得愈发少,似乎随时油尽灯枯。然霍峻为了回到汉地,一直用口气撑着。
十天之后,在距离阴山二百里时,不知为何霍峻突然精神了些许。
霍峻已无出塞前的意气风发,脸颊深凹,脸色蜡黄,躺在由毛毯、丝绸铺成的车厢里。
伸手握住绳子,铃铛随之而响。
“相国!”
“今到哪了?”霍峻问道。
霍去疾说道:“将至阴山了!”
“扶孤起身,孤要看看阴山!”
霍去疾与侍从使劲将霍峻搀扶起,并将霍峻扶到视野开阔地。
霍峻拄着拐杖,望着远处如龙盘踞在草原上的阴山,心头如释重负了下。
“为孤唤蒋君!”
霍峻尽量将自己的身体撑住。
“诺!”
少顷,蒋济快步而来,搀扶住霍峻,说道:“今将至朔方,不知相国有何传唤?”
霍峻感觉着身体力量不断流逝,咳嗽说道:“孤有感到不了阴山了。”
“相国撑住,医师不日就到!”蒋济连忙说道。
霍峻抓着蒋济的手,说道:“孤披甲出征,当以着甲而归,劳君让人为孤披甲。”
盖听出了霍峻话中之意,蒋济忍不住落泪,说道:“相国可还有吩咐?”
霍峻在蒋济的搀扶下,艰难坐在交椅上,说道:“常言物极必反,盛则必衰。孤匡扶汉室,持剑平乱,封土襄阳,已达人臣之盛。臣强而主弱,如以古今为鉴,此非长久之策。”
“孤所料不差,日后必有政乱。昔重耳在外得生,申生在内而亡。如以古人为鉴,霍氏当居边而不宜居内,少离朝争方是上策。”
“咳咳!”
霍峻喘了下气,说道:“劳子济在孤死后上疏言,孤为大汉,南平吴楚,三伐中原,北扫鲜卑,西安关西。今本欲班师之后伐辽,为汉室荡平动乱,然惜时运不济,难以为国效力。”
“望陛下批准,改以辽东为藩,为大汉守平三韩,世代为国御戎。襄阳为天下中,食邑三万六千户,霍氏实难受之。”
“诺!”
蒋济抹着泪水,说道:“济谨记相国之托,改藩辽东,以避未来之难。”
“嗯!”
“相国请披甲!”
两名侍从捧着甲,声音哽咽说道。
“善!”
在霍去疾、蒋济的服侍下,霍峻披上鳞甲,臂铠、兜鍪一一带上,之后围上甲裙,并紧系在腰间。
感受着数十斤重量,霍峻强撑着虚弱的身子,最后在众人服侍下穿上外袍,复以衷甲模样。
霍峻坐在交椅上,双手搭在龙鳞柄上,显得格外英武。
眼眸眺望青墨色的阴山,不知为何霍峻的脑海中浮现自己过往的一生。
博望献南北之策,背皖水兵破强敌,千里奔行下京城,弄险火烧周瑜,金口谈笑间破曹……黄鹄托孤拜首辅,江淮上大破曹丕,三战兴复汉室,奔三千里破胡庭。
除了一生的功绩,更有与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步练师,出征同帐的蒋济、霍笃、丁奉等兄弟同僚。
“追溯往昔,孤无悔矣!”
《汉纪·霍大司马世家》:“十一年夏五月,峻斩轲比能时,为流矢所中,镌刻北海病。病甚,蒋济迎巫医。”
“医曰:‘断腿可得生。’峻骂曰:‘生不如死,不如死尔!天予寿则活,如若不予则亡。’遂不治病,令军班师。”
“二十一日,峻会阴山二百里而薨,时年五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