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宋远,今年.唉,无所谓多少岁啦,反正我都要死了,多少岁又能怎样,还能让我复活吗。
说来,能活到这个年纪,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老天爷给的惩罚。
外面又下雪了吧。
风刮得很凶,呼呼的从破旧的门板钻进来,争先恐后,无孔不入。
我觉得很冷。
想伸手把被往上拉了拉。
但一点力气都没有。
啊,忘了,我根本就没有被,就连那条破了洞比石头还冷硬盖在身上像是压了块棺材板的烂絮在前几天都被二儿子抢走了。
想到此,我身体往稻草堆里缩了缩。
脚.脚冷得没有知觉了。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寒冷,冷得人心发寒。
迷糊中,好像,又没那么冷了。
像是有人往我身上搭了一张厚厚的蚕丝被一样,那被子格外暖,还是绸缎面儿的,靛蓝色的底,上面绣的浅浅的云纹,摸上去光滑细腻
绸缎啊.
自打我又回到田家村,就再也没摸过这等金贵物事了。
为啥?
没钱呗。
有钱他能再回来?回到这个什么都没有他年轻时不顾一切撒下瞒天大慌都要逃离的地方?
好歹这里还有两间破屋几亩田地自给自足。
京城物价太高了!
他又没个营生。
本来是想靠着大树好乘凉的,谁料树竟然跑了!
糟心!
一大家子又要吃喝。
他好不容易存下的银子没几年就得精光。
又卖院子
从外城搬到京郊。
卖奴仆,卖小妾.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田家村。
大儿子成亲后就带着周氏搬了出去,他恨他,恨他年轻时的抛弃,搬走后再也没有回来。
但周氏也没得个好。
儿子厌恶,儿媳瞧不起,得了病也没人去请大夫,咳了一个秋天,自己去山里找草药吃,熬了半年,前几年死在一个春天的夜里了。
说到周氏,他忍不住笑。
那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儿啊。
见他没钱了,竟然又想回去找林山,最后被林家那母老虎拿棒子赶了出来,丢尽了脸。
好几次他都在梦里笑出了声。
“家豪,家豪啊.”
他喊了两声,“我饿啊,我冷啊,我想喝热汤”
喝热腾腾滚烫的肉汤。
里面撒点盐,再放上葱,丢几颗香菜,冒着热气
啊.
光是想想,他都觉得幸福。
屋外的声音停了下来,才听人说道,“还没死啊,明天再来”
“二哥,等等我.”
脚步声远去。
他听了许久,除了雪落在茅草上的簌簌作响,再没有别的了。
儿子们呢?
哦,大概是回去给他煮汤了吧。
三个儿子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老二,老二是余氏的长子,聪慧机灵,在生活没被搅得一团糟糕的时候是他寄予厚望的嫡长子,他付出了很多的心血。
谁知
后来余氏再嫁。
二儿子恨上了他,觉得是他刻意哄骗才让一家子落到这地步。
小儿子.更恨他。
毕竟,小儿子的母亲,两个小妾之一,是他卖掉的。
那时小儿子已经八九岁了。
亲眼看着牙婆把亲生母亲拖走,看着亲生父亲手里那几块碎银子,听着那凄惨的哭声慢慢消失,此后余生,再也不会见到。
母子永离。
他能有什么办法。
一家人等着饿死吗?
离开京城前,他去了一趟工部侍郎府,就静静的站在远处看着。
很久才转身离去。
阿时,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你的兄长过得如此艰难.
他真的很想哭。
田家村的日子也不好过。
谁都瞧不起他,可见之前他做的事已经传遍了。
两个女儿草草出嫁。
连嫁妆都可怜得很,出嫁后,再没回来过。
后来,他听说,二女儿生孩子时不幸去世了.
有人说,人这一生的福气是有定数的,若提前享了,后面就得加倍的还回去。
外面风雪越来越大。
雪落到地上,咔,碎了。
我知道,我等不到那碗肉汤了,我.要走了。
宋远死了。
终于死了。
他的去世就像是把这一代的恩怨划上了休止符。
连下了几天大雪。
宋家豪来看了一眼,站在破窗边,看着阴暗的屋子里缩在稻草堆里半天都没动一下的亲爹,他用力的搓了搓手,转身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