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利亚扫视一圈之后,原本在插着天鹅绒毛的三角帽下,因为不喜欢这场面而皱起的眉头顿时带上点惊讶。
她上前几步,走到这张只坐了一个人的长椅边上。
“这次到底是连您也要算在里面?”
玛利亚虽然惊讶,但是由于自身的性格和身为猎人的职业习惯。
所以她说话时平缓而轻盈,发出的声音犹如清醒的梦呓。
这张长椅上只有一个老人。
带着一顶高筒礼帽,礼帽的帽檐已经起了毛边。
身上穿着一身瘦瘦高高的西装内衬和西装背带裤的搭配,肩上是一条宽大的披肩。
披肩原本应该华丽而平整,但似乎是因为遭受了太多艰难磨炼,披肩下摆已经被撕扯成了参差不齐的样子。
如果飘扬起来,估计会很像魔鬼的利爪。
老人扶着帽檐抬起头来,礼帽之下是苍白的头发,和一张有着锐利鹰钩鼻,胡茬也并不整齐的脸。
第一猎人,格曼。
猎人这个亚楠独特职业的开创者。
这张长椅上只有他一个人,不是因为别人排斥他,而是因为别人尊敬他。
他那张老脸上因为看见了自己的学生,而有了一丝笑意。
但他并没有回应玛利亚的疑问,只是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空位。
“坐下吧,玛利亚。”他平静的说着,“要开始了。”
他看着在自己身边坐下的学生,目光非同一般的复杂,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玛利亚是个干练而成熟的猎人。
她是来自该隐赫斯特的血之贵族,但却并没有那些人浮夸放纵的臭毛病。
一头白发只是简单绑了个辫子,就盖在了插着天鹅羽毛的三角帽下。
这帽子不仅束缚着头发,还遮盖了那张因为血脉而精致美丽的脸庞。
一身黑色皮装,只在左肩披上了半肩披风。
长靴和马裤让她显得高挑而凌厉。
可惜
格曼的眼神中透露出复杂的情绪。
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玛利亚没看到自己老师眼中复杂的情绪,因为那情绪被掩盖在礼帽的帽檐之下。
玛利亚那跟被蓝恩得到的人偶小姐一模一样的脸庞,平静的转来转去,将大教堂里的更多信息收入眼底。
那平静的神情看起来倒是也跟人偶差不多。
现在大教堂里吵吵嚷嚷,猎人们、神职人员、学者,都在各自圈子里谈话。
虽然亚楠的人因为危险的夜晚,大多都下意识的在说话时声音轻缓,但是聚集起来的声音总归很乱。
另外一说,也不是所有交谈都是在小声进行的。
“你的决定太冲动了,路德维希。”
一个声音从‘嗡嗡嗡’的嘈杂中略微突出。
许多人的目光都因此被吸引过去。
在一片声音轻忽的猎人之中,这个音量已经可以称之为‘质问’了。
那是穿着一身焦黑色皮衣的老猎人,正对着教会的第一猎人郑重说话。
路德维希是教会的第一猎人,格曼则是亚楠的第一猎人,这是不同的概念。
他们两人的关系也不错,毕竟亚楠所有的猎人技巧,归根结底其实都是脱胎于格曼。
质问路德维希的老猎人,大家也都认识。
酋拉,一个有着愚蠢善心的猎人。总是在狩猎中途做一些无意义又多余的事情。
听说他最近正跟一群喜欢玩弄火药武器,把场面搞得嘈杂混乱的猎人们掺和在一起,想从传统的猎人工坊里再开辟出一个门类。
说是要叫——火药桶帮。
其他猎人们窃窃私语着。
“呵,他现在又要做无聊的事情了。”
“教会猎人怎么样是路德维希自己的事,管那么多干嘛?”
“让那群新手提前接触点高质量的血,不是挺好吗?哈哈。”
猎人们这窃窃私语让人感觉到的并不只是心烦意乱
粘稠的血腥味!暗处的恐怖!阴私的恶意!
本来,在座的老猎人们都是狩猎过无数野兽的好手。
他们的毛孔里都渗透着野兽的血液。
他们的风衣上那浓稠的血腥味即便是洗了又洗也完全洗不掉!
但是老猎人中却没有一个人觉得难受、不快.因为他们都已经适应了这血液的气味,乃至于沉醉其中。
亚楠人畏惧老猎人,因为他们恐怕已经很难分清所谓的猎人跟野兽,到底有没有一条清晰的界限来分辨彼此了。
而且,是猎人们沉迷血液的冲动导致这条界限模糊不清?还是说这条‘清晰的界限’,本就从来没有存在过?
总之,如果这个大教堂里现在进来一个普通的亚楠镇民,他的第一反应绝不会是因为有这么多猎人而感到安全与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