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有了这样一番感慨。
未来执掌天下,不知要送多少人踏上战场,替万千民众开辟生路。
那时候,他连这样微薄的愧疚之情都不会有了。
一首持续到午后时分。
领功受赏的家眷逐渐散去,他们心中除了失去亲人的悲伤,又焕发出对未来美好的希望。
刑徒籍换成咸阳民籍,三年劳役也免了。
家里有了爵位,有了耕田,从此改换门楣成了黔首难以企及的功勋士族。
这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梦啊!
装满金币和地契的大箱子空空荡荡,陈庆命侍从重新装回车上。
“殿下,微臣之前说的没错吧?”
“野人并不怕死,他们怕的是一辈子卑贱如泥,任谁都可以踩在他们的头上作威作福。”
陈庆牵着马与扶苏并肩而行。
“那瞎眼的老妪之子阵斩五人,何其悍勇?”
“可他面对监工的皮鞭却从未反抗。”
“他怕死的没有价值,怕死了之后老母无人奉养。”
“你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他们上阵拼杀起来自然舍生忘死。”
扶苏脸颊抽动了两下:“先生,不怕告诉您。”
“本宫现在想的是:野人生活窘迫,遭世人鄙夷。他们索求的更少,却更英勇善战。”
陈庆补足了他的下半句:“朝廷应当招募更多野人充作兵卒,既省钱又能打。”
扶苏转过头来问:“本宫的想法没问题吗?”
陈庆理所当然地说:“您是储君,一切以江山社稷为重,能有什么问题?”
“哦……”
扶苏收到一点安慰:“这样啊,本宫安心了些许。”
陈庆暗自偷笑。
还搁那儿给自己整出一堆内心戏来了,你累不累啊?
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这是你无法逃避的宿命!
拿起屠刀来吧,我的大舅哥!
隐隐约约的嚎啕大哭声从身后远处传来,陈庆还以为是野人得了封赏之后,又想起自家战死的男丁,故而悲伤哭泣。
可过了一阵子后,哭声中又夹杂着放肆的大笑和振奋的欢呼。
“谁特么那么没眼力劲儿,给……”
陈庆回过身去,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连串的大小船只风帆张满,沿着渭河逆流而上。
甲板上的人像是患了失心疯一样,又哭又笑,又蹦又跳。
陈庆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高呼道:“殿下,远洋船队回来了!”
“他们终于回来了!”
扶苏定睛观察了一会儿:“好像……应当是他们。”
陈庆迅速调转码头,朝着荒凉的河滩奔去。
“信儿!”
“英布!”
嘹亮的喊声回荡在河面上,传来阵阵回音。
站在船头处的两人同时扭过头来。
“叔叔!”
韩信的容貌沧桑了许多,还蓄了两撇胡须,看上去完全是成年人的模样。
他的脸上留下了不少横七竖八的小疤痕,肤色古铜眼神炯炯有光,充满令人折服的领袖气质。
河滩上的健马在疯跑,韩信同样把身体尽可能地探出船舷,摇晃着胳膊声嘶力竭地大喊。
“回来了。”
英布喃喃地念了一声。
此刻,他的心中既无喜悦也无悲伤,只想找个舒适的卧房,蒙上被子结结实实睡他个三天三夜。
“我特娘终于活着回来啦——!”
扶苏招呼随行人员驻留原地,打马朝着陈庆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