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无妄道,“不瞒各位,早先我师兄无念观测星相,预言西方兴盛东方衰落,有贵人自南面而来——推测我复兴会此番可以驱除樾寇,迎回皇上,而陨星雨落,就是上天给我们的讯号。他写下预言没多久,即暴毙于房中,七窍流血。贫僧等未曾抓住下手之人,只好说他闭关时圆寂了。其实,必定是遭了樾寇的毒手!”
这可一发是胡说八道了!小莫暗想,无念分明是被你囚禁在这暗道中。你本门中的恩怨,竟然也栽到我军的头上。这和尚,可真是蛊惑煽动的高手!趁着中人鼓噪,他猫低身子,抓了点被中人踩塌得满是泥浆的雪在脸上擦了两下,又在本已残破不堪的衣衫撕下一幅,卷成厚厚的一叠塞进左脚的鞋子里,垫得一直脚高一只脚低,变成了一个跛子。这当儿,又听无妄多说了一些民族大义,终于切入了正题——复兴会的计划和之前玉旒云所推测的差不多,旨在趁乱攻入郢城,占领皇宫,拥“太子”登基,同时号召西疆各地百姓起义。他们目前人马不过千余人,但是自认为已经在铁山寺消灭了一部分岑家军,而且全歼岑家军大营士兵的计划也定然能顺利完成,有如此气势,必定令馘国百姓人心鼓舞,而樾军则闻风丧胆,复国指日可待。
“不错!不错!”众人响应,“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无妄当下交代了下一步的行动——百姓将分成两拨,壮丁们跟着复兴会中人攻入郢城,老弱妇孺则回归本乡,传递起义的消息,号召更多的人挺身而出。僧众们给壮丁分发了兵器,刀枪剑戟一应俱全。这沉甸甸凉飕飕的武器拿在手里,火热的复国激情才和冰冷的现实结合在一处,有些人瞬间又犹豫了。但无妄鼓励他们道:“咱们馘国百姓的两大仇人——樾国的平北公岑广,已经是个活死人。当年攻破郢城的惊雷大将军玉旒云,如今也病得只剩下一口气——还有这个残废——”他指了指被五花大绑丢在一边的岑远:“这是岑老贼的继承人,有他在咱们手中,岑家军就不敢动咱们分毫!事不宜迟,这就冲进郢城去!”看着鼻青脸肿昏迷不行的岑远,又想起方才无妄鬼神一般的身手,众人才又壮了胆。
小莫本来算是壮丁,不过他权衡了一下,跟着无妄去郢城,敌众我寡,他很难有所动作,还是留下劝服其他百姓比较好,因此装成瘸得十分厉害的样子,混在了老弱妇孺当中。
无妄等人给壮丁们分发了干粮,又说了些慷慨激昂之辞,便出发了。留下了十余名和尚,要跟着百姓们回本乡去。只是,这些百姓从各自的村子跋涉至此,又遭遇了一番惊吓,现在半步路也走不动,和尚也唯有分给他们干粮清水,让他们少事休息。
小莫缩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偷偷查看四周的情况。看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是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衣衫虽然半旧,但是补丁都缀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像是村子里稍有地位之人——这种人多半识得些字,或许还考过功名,小莫想,最容易有些忠君报国不事二主的迂腐思想,并不是合适的交谈对象。
他又把目光移到稍远处,见有两个妇人蜷缩依偎在一起,看起来不知是婆媳还是母女。年长的那个应该是在方才的骚乱中受了伤,年轻的正在帮她包扎。妇道人家容易说话些!小莫想着,上前去搭讪。他掏出身上常备的金疮药递给两个妇人,谎称是个铁匠,经常受伤,故而随时都备着伤药云云。两个妇人不疑有他,连声道谢,就自然地攀谈了起来。
原来她二人来自清水庵脚下的侯家庄,只不过是邻居,但二人都守寡,且膝下无子,故而相互扶助,犹如母女。两人皆勤快能干,平日里温饱无忧,还时常去清水庵烧香添油。这一日,见到清水庵失火,便跟着尼姑们一同过来铁山寺。“谁知遇到这样的事……”那老妇道,“这才太平了没几年,难道又要打仗?”
“打仗倒不至于。”小莫道,“无妄大师那么有把握的样子,也许明天就天下太平了呢?就是不知道皇上回来之后,米价怎么样。”这是他半个多月来在西疆四处打探消息时所听到的一件最为百姓所津津乐道的事情:从前馘国文宗皇帝——也即废景康帝的父亲,昏庸无道。他相信方士之言,要用牡丹花炼油,以求长生不老。各地官员为了仕途通达,纷纷改粮田为牡丹花田,造成馘国四镜粮食不足,米价飞涨。景康帝即位后,不再喜好牡丹,各地才渐渐将花田废弃,重新种植粮食。只是,又遇上了几次灾荒,真真雪上加霜。别说米、面吃不上,番薯地瓜也绝收。馘国饿殍遍野,好些百姓甚至逃难去了楚国,跑去樾国的也大有人在。后来好不容易灾情过去,又迎来了战乱。各地征调军粮,百姓家中几乎连一粒米也没有剩下。幸亏这场战争并没有持续太久——虽然以馘国覆亡收场,樾国朝廷却免去了西疆三年的赋税。岑广治下,安稳太平。就算纨绔子弟们炒贵了马匹鞍鞯的价钱,粮食的价格却跌回了十几年前的水平。百姓闲谈时甚至笑言:公子哥儿最好一直攀比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蠢物,咱们大米白面,乐得逍遥。
此刻,小莫假装闲谈,将“米价”提出来,就是提醒众人,迎回馘国皇帝,等于迎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