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元宵节与姑娘们在凸碧山庄赏月后,妙玉也偶尔会走出栊翠庵,到潇湘馆或是凸碧山庄走走。
与姐妹们相处,她本来迫于无奈不得不封印的热情,慢慢地要破封而出了。
本是十八九岁的青春少女,大好年华,谁又甘心如行尸走肉般枯槁下去?
“妙玉姐姐,在想什么?”晴雯将她面前已经凉透的茶水倒掉,重新续了一杯。
“我在想,我是不是也该离开贾家了?”妙玉有些犹豫。
“为何会突然作此想?”晴雯疑惑。
“当初贵妃娘娘回家省亲时,我随那些小尼姑、小道姑,还有学戏的女孩子,一起入了贾府。
而今小尼姑、小道观早被送到贾家的尼姑庵和道观里,小戏子们近日也全都打发了。我想,是我离开贾家的时候了。”
妙玉幽幽道,“当初听闻都中有观音遗迹并贝叶经文,我与师父来到京都。后来师父在此圆寂,却嘱我自此静居,后来自有结果。
再到后来,二太太下了帖子请我来,我以为这里有我的结果,可直到此时,我并没有看到结果。”
晴雯看着她苦涩的面容,料想她想离开却又心有不甘。
她深藏在心底的那一丝情愫没有机会表白,若是离开就更没有机会了。
那样无望的爱情,还是继续深藏吧。
晴雯默默地操控起光珠,定在她的额前,脑中回想着宝玉与黛玉相处的日常,还有宝玉情迷肺腑时对黛玉吐露心声的那一场。
收回光珠,妙玉醒来,定定地看着晴雯。
那虽是梦,一幕幕却清晰无比,如同她亲历一般。
“我明白了,我收拾收拾就离开。”
妙玉望着晴雯,眼里有伤痛也有迷茫,却没有怀疑。
“你准备去哪里?”晴雯问道。
“还不知道,或许去来京时住的牟尼庵,或许……回乡去吧。”妙玉摇头。
“若是没有地方去,就去白云寺吧。”晴雯建议道。
紫竹轩旁边的那块空地,本来是租给迎祥郡主的。
迎祥郡主花费大气力建造了“慕轩阁”,后来慕轩阁倒闭了,房子就空了下来。
白云寺给了忠顺王府一部分补偿,将地连房子收了回来。
没有人愿意再租那片鬼屋,晴雯就花了少许香油钱将房子租了过来。
“鬼屋”的名头怎么来的,她最清楚不过了。
那片房子干干净净,住人是完全可以的。
紫竹轩的厨子、伙计们,本来都挤在两间小屋里,如烟和彩蝶两个挤在一间,如今收拾了收拾,都搬到那边住去了。
十多间房子也没住完,再住下妙玉和她的丫鬟婆子,绰绰有余。
“那便打扰了。”妙玉双手合十,对晴雯施了一礼。
临出门时,她又深深地看了晴雯一眼。
她师父极精演先天神数,她相信师父说的,这里必有她的结果。
所以,回乡是不可能回乡的,她要在这里等结果。
至于方才突如其来的梦境,她相信是晴雯所为。
有一个有大修为的师父,她一点不怀疑这世间还有其他大能之人,晴雯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听她的安排,或许就是最好的选择。
……
十二个学戏的女孩子各有去处,文官、蕊官、藕官、龄官跟了晴雯;茄官、艾官、豆官、葵官送去了绣坊,其余几人都被宝玉送到蒋玉函处。
聘来的几个教习每人给银八两,令她们自便。
在里面伺候的一应婆子们大多撤回内院,只留两人上夜。
凡一应物件皆注册收明,只等王夫人回来点验。
偌大的梨香院空了,再也不闻女孩们咿咿呀呀的学唱声。
晴雯是第三日时,将文官、蕊官、藕官分别送往都中紫竹轩和白云寺紫竹轩的。
蕊官、藕官这两个打死不想分开,就一起去了都中紫竹轩。
文官则去了白云寺,那里也有龄官与她作伴。
与她同行的,还有妙玉和妙玉的一个小丫鬟、两个婆子。
是的,栊翠庵也空了。
自此,满院红梅再放时,也无了欣赏之人。
……
宝玉郁郁独行于大观园中,瞥一眼东北角上的梨香院,静悄悄,死寂寂;看一眼蘅芜苑大门上的“铁将军”,满目凄凄;想一想昔日的栊翠庵,更觉悲凉。
袭人走了,碧痕也走了,原本热闹的一下子冷清了许多。
蘅芜苑空了,梨香院空了,栊翠庵也空了,他的心情就更无法言说了。
黛玉又刻意跟他保持距离,让他的心里空落落的。
无处寄托的心情,他又不喜读正经书,都放在诗词杂学上了。
那些“精致的淘气”,就学得更得神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