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莫登庸走入了舱室,先看到的便是身着朱袍坐在那的翁万达,还有他身后的圣旨。
“外臣叩问陛下圣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亲眼看到莫登庸这样的做派,阮淦不由得心情复杂。
莫登庸既然大礼拜见,他带来的阮文泰等人,自然个个如此。
“圣躬安。莫大人,起来入座吧。”
一边是只来了黎维宁和阮淦翁婿二人的黎朝,一边是来了六人的莫朝。
翁万达看了看他们,缓缓说道:“交趾纷战不休已数年,如今也该有个了结了。你们都一心臣服,请封不断。”
莫登庸和阮淦沉默不语,翁万达也不管他们:“昔日交趾曾为大明布政使司,黎朝初建,大明册封黎利为国主。没想到百年未过,交趾便生内乱。自嘉靖元年以来,黎朝旧臣避祸至大明者,便有诸多再请设交趾布政使司、盼大明再宣王化之言。如今,陛下却只愿天朝与藩国、藩族能交通有无、密切情谊。”
“事已至此,大明若坐视不管,你们两家还要交战多久?交趾百姓何辜?陛下天恩如海,不忍见交趾生灵涂炭,故遣了本官南来,调停你两家纷争。”
说罢挥了挥手,令人在他们面前摊开一幅绘制好的新舆图。
“以此为界,止干戈,各安其民吧。陛下说了:舞刀弄枪,花上十年、二十年,纵然哪边最终胜了,交趾也必定十室九空,尸骨横于野。陛下知道你们都心有不甘,莫不如各显本领,治土安民。久而久之,民心所向,自然能看清楚。你们以为呢?”
“……陛下圣明。外臣上奏黎氏气数已尽,实非虚言。若非黎氏倒行逆施任人唯亲,官民怨声载道,外臣何以能无可奈何主交趾大政?如今,外臣也只盼交趾百姓安居乐业,奈何阮淦等贪恋权位,一意复辟。若交趾民心仍旧心向黎朝,彼辈何以只能抱头鼠窜?钦使明鉴。”
阮淦登时便想说话,但翁万达皱了皱眉:“这些话就不用再说了。你既然如此想,那便听本官宣旨。”
莫登庸再看了看舆图上刺眼的那一道线,低头离开了座位:“外臣莫登庸听旨。”
翁万达起了身,接过了第一道圣旨来,开始对两个跪下的国主宣读朱厚熜的旨意。
抛开冠冕堂皇的话不谈,意思很简单:划界而治,大明仍视交趾为一家,只在吉婆岛设一个宣交使馆。两家一为交趾北宣尉使,一家为交趾南宣尉使,都能与大明通商、往来。交趾两家治土安民成效如何,交趾宣交使年年上奏。
“……若谁再妄启战端,朕听闻奏报,必圣裁之,允以惩戒。若心存反意,上不服大明训诫,下不能安民乐业,则难当交趾宣尉使大任,朕自会除之。以治土安民之成效观民心所向,此诚尔等以民为重之百世根基,朕也能再封国主,永结宗藩情谊。钦此!”
莫登庸心头剧震,但口头只能先谢恩。
他的目光盯着地板,眼神中有无尽的恨意。
那个大明天子包藏祸心,这是要鼓动交趾南北从此明争暗斗。哪一边在启战端,还不能暗中多做手脚?今日训诫一下这个,明日惩戒一下那个,交趾南北既要提防大明,又要提防彼此,哪里还有精力治土安民?
他不知道阮淦那个蠢货能不能看穿这一点,但他知道大明这个“仍视交趾为一家”、“将来还是准备册封国主”的宗旨看似宽仁、实则有多阴险。
标准全在大明那里!
而后,则是翁万达拿出的国书,让他们两方查阅后署名用印。
这是一份“休战协议”,却不是真正的“停战协议”。交趾的内战不算是结束了,只不过要从两军对垒转为看谁更能“治土安民”的比赛。
五年一议,拿着那个册封唯一国主的诱饵,让交趾南北明争暗斗。
其间更有“匪患”如何这个重要的评判点。
“外臣尚有一事请奏。”莫登庸咬了咬牙,“外臣非贪恋权位之人,愿退位,请陛下册封吾子莫登瀛为交趾北宣尉使,以示交趾北宣尉司止兵戈、宣教化、安百姓之决心!”
翁万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本官会上奏陛下的。”
在幕后,莫登庸自然会做更多不容易被察觉的事,但那无损大局。
大明的实力才是决定性的。
而屠灭了黎朝宗室的莫氏,与黎氏自然难以共存,除非莫氏甘愿身死族灭。
原本还是一国,但现在变成了两个土司,土司本就是“家天下”。
他们怎么做,翁万达不管,他只是按部就班地主持着这一场谈判会。
在这边改变着交趾历史的时候,来自北方的消息也在往南面传递的路上。
大明天子再次御驾亲征,此次更在《明报》上大肆动员。
有了多次战胜北虏的战绩,朝廷向官民们算着帐:若没了北患,大明的将来能节省多少边区粮饷。
这些帐,大明的百姓可以不理解,但是并没有加赋税,那就够